距離出發日的前兩周,大家都沉浸在既興奮又緊張的氛圍裡,工作忙碌,卻也沒忘了一路緊盯著西部邊區的氣象變化,可突然在一個台北也下著雨的周末,網路新聞裡抓到了這樣令人憂慮的訊息。
川藏公路(318國道)西藏波密段通麥大橋部分橋面3日凌晨發生垮塌,交通中斷,有1輛貨車墜河,車上兩名波密縣當地村民失蹤。同時,另有兩名遊客也在大橋垮塌後失蹤。
通麥大橋是川藏公路318國道的咽喉工程,大橋設計為雙塔雙跨懸索橋,全長258公尺,主跨為210公尺,高31.5公尺。以險著稱的川藏公路14公里便道就位於通麥大橋附近
報導中也預估,通麥大橋重新修復通車的日期最快也要在九月上旬之後才有機會。
所以我們今天在離開左貢之後,就必須在邦達鎮轉向北,改走G214,到了昌都,再改走川藏北線,也就是惡名昭彰的國道317。
大家心裡明白今天會是一場硬戰,估計至少有兩百多公里的爛路要克服(可後來才真正領教到爛路的定義,悲催的程度遠遠超乎我們的想像),所以出發前先到果菜市場買些水果及乾糧大餅,誰知道今天會不會有熱騰騰的午餐?
G214的路況無可挑剔,綿延不盡的高原牧場風光,起伏順暢,一路奔馳,心曠神怡。
唯一要注意的是隨時大大方方穿過馬路的氂牛群,可我們沒話說,人家才是這片土地上最資深的主人。
我們一路不停地穿過山谷與草原,河水一直在我們身旁蜿蜒行走,兩百公里的路程都是如此肥美的牧野之地,後來我們才知道,這裡其實就是瀾滄江源頭。
山路再度爬升,這幾天來的經驗告訴我們,每越過一座大山,就意味著下一個大縣城就要到了。
從左貢出發,開了將近三個小時的車,終於爬上了四千五百多米的浪拉山埡口。
往山下看,山路蜿蜒向前在山谷間迂迴,看不到盡頭,昌都城顯然還在遙遠的山的那一邊。
這裡是一座水草豐饒的谷地,沿途許多台地之上,在綠樹掩映之間,土造的藏民屋宇掩映其中。
瀾滄江的河水,黃濁的程度跟金沙江比起來一點都不遜色,浩浩滔滔,向南方奔流而去。
一點整,我們終於到了昌都城。
今天這段路算是順利過關了,雖然路途遙遠,走起來還不算費勁,Kelland說終於可以好好坐下來吃頓飯了,前幾天吃得太淡,都快食不知味了,今天中午就來個比較有勁道一點的吧!!
於是端上來一鍋正宗川味牛肉煲。
可憐吃不了辣的Roger,勉強加一盤炒白菜,再搞個加多寶以及一碗白開水,洗鍋兼退火。
兩點整繼續出發,走正港的國道317,先沿著瀾滄江走一小段,一出昌都城區,馬上遇到檢查站,再領一張車速管制卡。
山路緩緩上升,瀾滄江河水愈離愈遠,我們改往西行,迎向川藏北線令人聞風喪膽的路段。(其實事先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因為行前所瀏覽的旅遊資料,都只是輕描淡寫的提及這段路狀況不佳而已。)
柏油路面不知何時悄悄不見了,換之而來的是坑坑洞洞、狹窄彎曲,還有養護單位沿途排除坍方落石之後所留下的崎嶇土路。
路的一邊是隨時可能會坍塌落石的絕壁,還好現在不是雨季,養護單位有機會找一些潛在危險的山壁先下手,先疏通,目前看來還好。
路的另一邊也是沒有護欄的陡直峭壁,道路時寬時窄,不是整條路都同時容得下兩部車,一旦遇到錯車,最糟糕的是發現前方迎面而來的是大貨車。
開在我們前面的那部小車非常勇敢,左側輪胎緊緊靠著懸崖邊停下來,讓卡車從內側通過,我們緊張替他捏一大把冷汗,心想只要大卡車稍微靠邊,錯車時輕輕一碰,就。。。
接下來換我們,我們決定倒車躲到一處相對寬一點的轉彎處,大卡車司機看我們極其小心,就決定換他往山崖邊靠,煞住車,然後招呼讓我們從靠山壁側慢慢〝擠〞過去。
這種全身神經緊繃、從腳底徹底涼上來的感覺,一路上反覆十來次,最佩服的是那些坐在客運巴士裡的乘客,不知道當他們望向窗外腳下那萬丈深谷之際,心裡面在想著甚麼。
從昌都到類烏旗鎮的公路距離其實只有78公里,這在高山峻嶺的川藏線來說其實算是近鄰了,可是往往阻隔在兩鎮之間的就是難以超越的巍峨大山,古來天險,隔一座山的那邊往往就是另一個世界。
午後四點,我們終於搖搖晃晃地攀上了4688米海拔的珠角拉山埡口,大家不知為何竟然同時鬆了一口氣。
氣溫很低,山風使勁地吹,鼓動著五色風馬旗劈啪作響,大家穿起羽絨衣,連臉也矇起來,還是冷,龍飛與Kelland就地解放後趕緊躲在車裡說什麼都不願意再出來。
過了珠角拉山,往類烏旗鎮的下坡路上,地貌風景丕變。
秀麗的山與水,白雲浮在藍天,就連車子輕輕滑過的鄉間,安靜、一片平和,感覺十分愉悅。
在一排樹影下,坐著一位藏族老婦人,旁邊站著一位年輕婦人牽著一個小孩,看到我們車子過來,高舉著手中一袋紅橙橙的漿果,我們停下車,他們靠過來,小孩子衣著整齊臉也洗得很乾淨,兩位婦人淡雅微笑的臉容也顯露出與一般藏民不同的氣質,她們說著我們聽不懂的話,應該是在試圖告訴我們這漿果的名稱吧,我們買了一袋,她們很有禮貌的跟我們道謝。
這漿果的味道,吃在嘴裡淡淡的酸,心裡卻漾盪著這一路來最甘美的甜。
一位騎士,後座掛著沉甸的馱包,獨行在這美麗的綠野翠巒之間。
遠遠看到了類烏旗鎮,就靜靜地躺在遠處溪谷邊,我忍不住請Kelland停車,步出車外,讓臉龐感覺風的吹拂,鳥在林間鳴叫,溫柔的田野,心底突然湧起一股捨不得就此離去的情懷。
可是過了類烏旗鎮,景色依舊秀麗,山巒層層疊疊,然而路況就完全不賞臉了。
穹蒼湛藍,白雲飄浮在天邊,翠綠的山丘與草原,一眼無盡,可車輪下的道路活像剛被轟炸過一般,坑坑洞洞、千瘡百孔。
車子吃力地往前爬,簡直是陸上行舟,還好眼有這片美景來沖淡此刻的苦惱。
在村子旁的土路上,剛下課的小朋友們好奇地望著我們,揮著手,不知是熱情地打招呼,還是試著想要索求些什麼?
前幾天的路上碰到的幾件不愉快事件,讓我們不自主的在每一次接觸時築起了一道防線,可我想,藏民的需求原本就極為單純而謙卑的,是不是反而我們太過度以利益交換的商業模式來衡量人與人之間的互動,所以在一時之間,沒有了一來一往的相對平衡,人性的價值感就錯位或曲解了。
天空如此澄淨。
馬與牛,優遊在肥美的草原上。
遠處的山坡上,氂牛成群,晴空碧藍,龍飛讚嘆的說,Windows的桌面跟這個可沒得比。
美中不足的是317路況真的是爛透了,尤其類烏旗到丁青的這百來多公里,看來公路單位也沒有想要徹底解決的企圖,天然地形的限制,地質的脆弱,能做的也只是一些局部性的修補而已。
車子痛苦地嘎嘎地響,引擎狂吼,左搖右擺甩著上山,老沈說他的胃早在昨天就被搖痛到現在,我今天試著坐在後座,每一個顛簸,人就彈跳一次,落下來後腦勺就狠狠地敲在頭枕上,閃不掉,今天已經敲了不下百來次了,我沒有高原反應,可頭卻開始又痛又昏了起來。
上了埡口,昏昏然連山的名字都找不到,只記得風勢猛烈,此刻我們只想趕快下山,盡早擺脫這噩夢般的道路。
下午六點半了,我們下山往丁青縣的方向走,把美麗的山景留在身後。
一輛越野車滿身傷痕的擋在路上,幾個人正努力地設法吊上卡車,一看,傻眼,後輪軸硬生生地給折斷了,可想而知當時駕駛之魯莽,不是劇烈衝撞不會如使慘烈。
老沈想必心有所感,接下來一路叮嚀龍飛慢慢開,人家的高級越野車都搞成這副德性了,我們這輛只是高底盤卻連四驅都沒有的休閒車,虛有其表,而且還有好幾千公里要跑。
整整一天的奔波,大家已被折磨到徹底洩了氣,只希望趕緊到丁青落腳休息,下了山後沿著河谷疾駛,卻又硬生生被擋了下來。耐心,耐心。
這一管制又是半個多小時,天色漸漸昏暗,對面的山嶺上還有羊群慢條斯理地在吃草。
暮色漸沉,傍晚八點一刻,我們依然奔行在往丁青的路上。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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