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麗昨晚就叮嚀大家今天把皮繃緊一點。
首先將一路拉車、向西北瘋狂挺進將近五百公里，這是從台北到墾丁的概念，沒有高速公路，還會一路被區間測速，我們將在荒瘠的高原上循著兩線公路時而上、時而下、時而蜿蜒蛇行。
然後下午將演出一齣驚天大戲-神鬼交鋒，雙神鬪一鬼，地點都在普蘭。
普蘭，神秘的邊城，我的意識裡那裏彷若天邊，遙遠的地表邊陲，位處中國與印度、尼泊爾交界，有邊境口岸供三方民眾往來，這裡是印度與尼泊爾信眾前來西藏瞻仰神山崗仁波齊，以及到聖湖瑪旁雍措取水之地。
我們今天將有機會從遠處瞻仰崗仁波齊，這是世人公認的聖山，神山之王，世界的中心。
然後驅車到瑪旁雍措，海拔4588米，世界海拔最高淡水湖之一，印度、尼泊爾與藏民心中的聖湖之母。
緊接著就到拉昂措。
拉昂措緊鄰著瑪旁雍措，是一座寸草不生的鹹水湖，俗稱鬼湖，藏語意為有毒之黑湖。
一神一鬼比鄰而居，神鬼交鋒，其對比之張力幾乎爆弓。
薩嘎出城後續走219國道，經仲巴(4772m)、帕羊(4600m)、馬攸木拉山埡口(5216m)、霍爾鄉(4650m)，這是日喀則的最西段，光這樣就已經超過470公里。
然後進入阿里，我們今晚將住在崗仁波齊山腳下的新鎮區〝塔欽〞。
九月入秋已是阿里旅遊的尾聲，這裡離日喀則太遠，這季節薩嘎客人不多，所以酒店乾脆不提供早餐，這難不倒小麗，她直接帶我們到街上的豆漿店，這我更喜歡，豆漿油條、北方大餅一直是我的最愛，還有熱呼呼的小籠包與茶葉蛋。
起床先深呼吸，調息，夾上血氧計，指數直奔90，這還可以，沒有癡呆徵兆，薩嘎海拔4600m。
九點出薩嘎，天空告別了昨天的憂鬱，豪邁地貼上一片大藍，很誇張的藍，像純藍調畫布，絲毫找不出一點瑕疵。
晨光輝映，藍染透了路邊的池塘，藍染透了向西奔流的溪水，像一條藍染的緞帶，蜿蜒泪泪，溫馴地在逐漸枯黃的草原上穿梭。
山羊角電塔啊，你何時才會換上綠裝?
天空藍得一點都不真實。
出薩嘎跑了一個多小時，路邊有加油站，張師傅停車加油，我們趁機解放。
車上我一直都捨不得睡覺，尤其在這此生難得一回的後藏風光，今夕何夕，閉著眼睛都覺得可惜，但下車當然就一定要尿尿。
一旦離開縣城，荒山野嶺，解放這檔事兒就真的要首先自我解放，尤其女同胞，環顧四周，一望無際，壕溝、涵洞，巨石堆，只能找這些類似遮蔽物，相互掩護，宛如散兵作戰。
鼠兔洞當然也不少，但很迷你，只比蟋蟀洞大一些，此能徒呼負負。
離日喀則越遠，薩嘎的路面則越修補越坎坷，公路兩側不時跑出牛糞塔、牛糞牆，典型的西藏鄉村，唯獨看不到一棵樹。
今天才剛開始，路很遙遠，首先我們要越過突擊拉山埡口(4920m)，進入仲巴。
然後還要跑兩百多公里才到聖湖。
十一點整越過突擊拉山埡口(4920m)。
進入仲巴。
沿途看草原，看遠方雪山，牛與羊，以及一個又一個彷彿被任意撒落在高原上的小村落。
11:40，過了突擊拉山埡口約半小時車程，左邊出現一大片草甸，翠綠豐盈，一彎湖水映著藍色天空，遠處雪山連綿，好漂亮，大家哇哇大叫，小麗與張師傅從善如流停下車來，這裡是219國道4243K。
離開公路，我們步下草甸區。
沙地上長著綠草，草叢中有一片被丟棄的馬鹿磁磚，這鐵定是西藏限定版，這馬鹿是稀有動物，聽說只有在山南區才看得到。
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其實一點概念也沒有，公路里程碑標示4243K，西藏高原太大了，大到這小湖泊按圖索驥都找不到，有池塘，但蜿蜒在草甸上的到底是河還是湖?
看不到碧藍水湄的兩端，沒有盡頭，地圖上也叫不出哪個名號。
豔陽高照，但心爽神怡，我們在這裡散步了15分鐘。
高海拔、烈陽下、風雪冰霜，生命既頑強又堅持，豔麗嬌容的花朵。
再度回到寂寞公路。
接著小麗說要帶我們去沙漠玩耍，今天午餐安排了遠近馳名的東北寶貝醬大骨，先曬太陽讓肚子餓一點，保證食慾大開，這沙漠本不在行程之內，是小麗獎賞的額外紅利。
沙漠之花。
太陽真的很大，熱情的沙漠，我們都瘋了。
蜘蛛人也瘋狂。
Roger更瘋狂，我們群魔亂舞，他老兄則老神在在、在一旁表演伏地挺身，老頑童，老當益壯。
不腳軟不罷休。
後來才知道這裡叫做五彩沙漠景區，正午，整片沙漠我們包場，路邊雖然停了幾部車，但車窗緊閉，靜悄悄。
一點半抵達帕羊鎮，飢腸轆轆。
小麗安排了鎮上最著名的寶貝餐廳-龍門客棧，東北美女開的，以醬大骨及現包手工水餃聞名，最討客人歡心的就是美麗老闆娘開口直呼客人寶貝兒，整間餐廳寶貝兒此起彼落，爽朗的東北調調、鮮味霸氣的菜餚，征服了所有過路旅客。
果然大家啃得滿嘴油光。
好陶醉。
手工現包水餃果然名不虛傳，皮Q餡飽，咬一口鮮味都快溢出嘴來，但肚皮不爭氣，實在裝不下了。
午時，高原上的陽光毫不矯情，坐在涼爽的餐廳裡大啃醬大骨，豪邁，人生得意，快哉!
啃得清潔溜溜。
兩點半，滿嘴油光，撫著滿足的肚皮離開帕羊。
出帕羊，過霍爾巴檢查站，再度投身入另一段漫長的草原公路。
公路筆直，無止盡的向前延伸，彷彿就要往天空開上去。
偶爾蜿蜒，兩旁除了草原還是草原，無邊無界，高壓電塔、羊群、不動的雲、散居的牧民小屋，以及藍天下隨風舞動的五彩風馬旗。
遠處草原上看起來像是某個慶典正要舉行，華麗的大帳篷，旗陞飄飄，我看見許多駿馬，塊頭很大，戰馬，氣宇軒昂，馬背披著華麗布帛或戴上馬鞍，藏人牽馬過公路，我猜應該是賽馬大會。
我曾經在青海湖的某個村子偶遇藏民的賽馬大會，至今印象深刻，第一次貼身駿馬，非常震撼，馬兒那碩壯體軀所散發出來的強大力量，馬背上的矯健身影，塵土飛揚的馬蹄聲，熱鬧、興奮、吼叫，宛如嘉年華，至今難忘。
繼續奔馳。
草原上的氂牛，以及那總讓我心馳神往的白雲藍天。
15:45離開了仲巴縣，也就是離開了日喀則，算是進入了阿里地區。
老沈有時浪漫、有時驢脾氣，有時卻又充滿著儀式感，現在他就堅持要下車，其他人坐在車裡，靜靜地看著，目光陪著他走過牌樓，陪著他告別日喀則。
繼續前行兩分鐘，馬上就看到了〝藏西秘境，天上阿里〞的牌樓。
這裡大家就心甘情願下車了，不是我們不愛日喀則，而是更期待阿里，心中有幻想、有緊張，也有如夢境般的旖旎情懷。
16:00過檢查哨，算是真正進入了阿里地區。(檢查哨不准拍照，所以拍旁邊的廁所，有圖有真相。)
馬攸藏布依著公路右側輕輕的流動，陪我們走了一段路。
〝藏布〞是溪河的藏語。
徐緩上坡，海拔漸漸拔高，公路兩旁更加荒蕪，草色漸稀，黃土與礫石取而代之。
一位站在小輪電動滑板車的獨行俠迎面而來、下坡，張師傅大讚一聲〝好牛〞。
緊接著一位跟我們同向、上坡、推著徒步三輪車、車上堆滿像流浪漢一樣多的雜物，也是個獨行俠，這次張師傅沒說話，我們也沒說話，那老哥轉過頭來看向我們，累了嗎?
張師傅油門一踩，車子忽地超車而過。
在這種高原，走多了，各種奇人見怪不怪。
前方出現一座白雪斑斑的小山嶺，應該就是馬攸木拉山(5380m)，我們很快就要越過那裡，雪看起來剛下不久，還來不及融化。
幾分鐘後車子就攀上了馬攸木拉山埡口(5211m)。
16:30，五千兩百米埡口，這裡才真正算是日喀則與阿里地理上的分界天險。
馬攸木拉的藏語是〝母親的恩惠〞。
埡口沒積雪，但風勢很猛，五色經幡像拉滿了的弓，在狂風中啪啪作響，但不冷，今天艷陽高照，不遠處的山頭上堆著白雪，在陽光下閃著銀光，沉默、溫馴地躺臥在藍天之下。
過埡口，下坡，公路繼續無止盡的延伸、蜿蜒。
路過公珠措，午後五點整，這不在我們名單之內，不停留，遠遠看一眼就好。
左側山坡的遠處出現一群羊，很遠，虹一眼就認出牠們那白色可愛的屁股，岩羊，車內一陣騷動，但只有虹有千里眼，又獨鍾屁股，但實在是太遠了。
湖畔散佈著好幾群正在低頭吃草的藏野驢。
越往阿里走，藏野驢活動範圍越靠近公路，以前只能在百米之外遠觀，現在驢子膽子大了，看到人車經過也不怎麼緊戒了，大概很清楚自己是國寶動物，沒人敢動老子一根毛。
張師傅反覆地說藏野驢其實早已繁殖過盛，把草都吃光了，驢滿為患，現在反過來是羊與牛的生存受到威脅，這樣下去不行，主張應該開放獵殺來控制生態。
彷彿永遠跑不到盡頭的天路。
17:40路過霍爾鄉。
霍爾鄉後方有一座美麗的雪山，白雪皚皚，姿態莊嚴慈祥，想必是她提供了源源不絕的雪水，孕育著肥美的草原，這是霍爾鄉的守護神山。
霍爾過去就是巴嘎，十來分鐘車程，公路繞過一個彎，車內突然轟地響起一陣驚呼聲，哇哇哇哇，很誇張。
右側遠方岡底斯山脈的雪山群峰突然躍入眼簾，沒有預告，充滿驚奇，更讚嘆的是終於看見了宛如白色金字塔般、神聖莊嚴的神山崗仁波齊。
太興奮了，張師傅停下車讓我們慢慢看個夠，美麗的崗底斯山群峰，莊嚴神聖的崗仁波齊，不知名的藏布悠悠流淌，河面泛著銀光，流過優美豐盈的草原。
大家太興奮了，終於親眼看到了神山真面目，雖然遠了些，但足以安慰這一路遠途跋涉的疲累。
有人快樂到抓不住，衝到路旁下方的圍籬旁拍照，接近溪流，但更想靠近神山吧!雖然其實就只近那麼一點點。
我也撩下去了，發現這附近藏了許多鼠兔，探頭探腦，但一過去就迅速鑽進洞裡。
討厭的是圍籬旁的蚊子超多，躲在草叢裡，像轟炸機衝突然出來，密密麻麻，還會叮咬人，不敵，趕緊撤退。
這是進入阿里地區讓大家集體亢奮的第一件事，莊嚴神聖的崗仁波齊，優美的岡底斯雪山群峰。
在此停留20分鐘，細細品味這美妙的時刻，內心懷抱多年的阿里之夢在這一時刻終於打開。
然而，嗯，你們兩個好好反省一下!
接下來遇岔路左轉，往普蘭，車程約二十幾分鐘，我們即將同時看到神鬼交鋒的〝聖湖瑪旁雍措〞(4588m)以及相隔僅僅咫尺之遙的〝鬼湖拉昂措〞。
兩座湖泊皆有雪山環繞。
瑪旁雍措湖面泛著溫柔的藍光，天空雲絮如絲如緞，藍天清朗，雪峰倒映湖面，漾盪著粼粼清波，從容而溫柔。
站在湖邊，望著湖水，心情就平靜怡然。
瑪旁雍措是藏族、印度與尼泊爾共認的聖湖，每年都有數萬信徒通過普蘭口岸專程來此朝聖、沐浴與取水回家。
這一票人玩得很嗨。
另外一邊，黃昏的拉昂措則顯得陰鬱沉重，厚重的雲層壓在湖面之上，雪山雖近但透著幽冷寒光。
湖的對面隱隱透著黃昏的霞光，但掙脫不出那沉重的壓抑，黃昏的冷風輕輕吹起，突然連我們都感覺憂鬱了。
只有湖面南側的雪山之巔打開了一片藍，鬼湖沒有做太絕，還留給了我們一點可以回憶的角落。
回程的車上，一抹斜陽，淡淡的，跟著我們一起無聲地告別今天。
抵達塔欽即將入夜，八點半下榻〝遠方的家〞，今天大家都累了。
氣溫極低，中午的醬大骨以及水餃到現在還在胃裡，不感覺餓，街上幽幽暗暗，No.2說她要買保養品，我與豐哥陪她逛了一間生活用品超市，裡面基本該有的都有，連登山裝備都很齊全，但就是找不到她指定的LV/Gucci貴婦保養品。
晚餐就省下了，外頭很冷，縮著脖子，急著回去沖熱水澡，泡杯熱茶，吃幾包小點心，再陪豐哥淺酌一小杯百老泉。
塔欽是給準備轉山崗仁波齊信眾們的落腳地，這幾年發展迅速，有旅店、有帳篷、也有少數自駕客直接就在野地上紮營，但張師傅說那很危險，這附近晚上有野狼出沒。
這旅店沒有供氧，但有電毯，我其實受不了電毯，總是半夜熱醒，轉身一手就把插頭拔掉。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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