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31日 星期日

北二段的哀愁,閂山+鈴鳴山 (二) –我的小茉莉 20190322-25



昨天夜裡擺在屋簷下的臉盆叮叮咚咚一整個晚上,阿棟師口中的那一隻黃鼠狼後來有沒有來串門子我不知道,朦朧中似睡非醒,只聽到淅瀝瀝的雨聲,與遠處一陣陣隨風揚起如潮水般的松濤,反復不止,徹夜不停。

本來阿貴計畫在凌晨五點半就要把大家挖起來吃早餐的,可後來聽了阿棟師的意見,既然鈴鳴山來回最多就是七小時,又何必這麼早出發呢?

阿貴聽進去了,於是宣布,明天早上六點起床。

這樣大家就可以多睡半小時了,感恩!!

我是真的準時六點醒來(因為不知道是誰設的鬧鈴,有夠準時),可心裡反覆掙扎,真的要起床嗎?擺在耳朵旁邊屋簷下那幾個臉盆到現在都還在滴滴哆哆,身旁的豐哥好像也很捨不得離開睡袋,歪著頭還故意打幾個鼾聲,工寮內一片昏暗,我清楚地聽到外頭依然淅瀝瀝的雨聲,這樣的天氣,今天要如何前進鈴鳴山?


最盡責的還真的就屬阿棟師與小胖,無論如何都遵守約定,我很早就聽到瓦斯爐呼呼的嘶吼聲,然後六點一刻不到就聽到阿棟師宣布說該起來吃早餐了。

披衣起床,我走到大門口,看著屋外滿空飛灑的雨絲,還好氣溫沒有很冷,但那三個擺在屋簷下滴滴哆哆的臉盆彷彿永遠都裝不滿。


這裡連不上4G,所以無法去看今天的天氣圖,但看這雨勢,顯然跟昨天我們出門時的預估差很多。

只能等待。

阿貴宣布說,我們最晚等到十點,如果到時候雨還沒停就只好放棄攻鈴鳴山了。

然而看這雨勢,一時之間還真的沒有要休息的跡象,我們就這樣被困在工寮裡。

昨天閂山下山後,有幾個人一直喊腰痛背痛,小賀隨身帶來的筋骨油大發利市,而古錐仔應該是在山頂上等太久受了風寒,昨晚很快吞了幾顆普拿疼早早就去休息了,早上大家看起來狀況好多了,可是如果再這樣衝入雨中,來回七八小時的路程也難免凶多吉少。

Mori嫂的摩卡爐再度咕嚕嚕的滾燙冒泡,濃濃咖啡香瞬間飄滿整間工寮,隔壁的商業團也起床了,正安安靜靜的吃早餐,太安靜了,這氣氛讓我感覺詭異,我的登山經驗從來就都是在熱鬧嬉笑中渡過,縱然是同學之間的相互揶揄甚至捉弄,總是以笑聲帶過,以回憶收藏,而這回憶就一陪伴就是數十年。


商業團的正領隊在6:40左右獨自帶著一名年輕男隊員先走了,這名隊員堅持要去爬閂山,其他隊員不知是被勸退還是自動放棄了,等一下就由副領隊直接帶下山。

雨還是不停,商業登山團在6:45整隊離開,我站在門口目送他們離去,幾乎都是年輕人,也似乎男女各半,我注意到只有一個女生穿雨鞋,不到一半人穿比較像登山鞋的鞋子,但是還有幾個就只是穿一般布鞋,我最注意的其實是那個一臉嚴肅的副領隊,一直催促著其他隊員趕緊集合,我就站在門口目送他們列隊走入雨中。

我正幫忙小胖把倒了水的鋁鍋放回屋簷下,就聽到離工寮約一百米處的林道上傳來咆哮聲,很用力的斥責聲,我問小胖這怎麼回事?小胖輕輕一笑無奈地說副領隊在罵人啦,早上就一直抱怨某些隊員動作太慢,拖慢了大家,所以很不爽!!

!!原來商業登山團是這麼一回事。

七點一刻,雨還是淅瀝瀝地下著。


豐哥打起哈欠來了,這男人太好命了。


換熊長咖啡上陣,格調不同,但香氣裊裊,帶出了些許空山靈雨的氣氛。

有人窩回睡袋裡去了,好像是心一橫就斷定今天上不了山了,感覺這時候工寮內正在醞釀兩種氣氛,以阿貴為首的一直關注雨到底何時會停,另一個沉默的聲音則好像希望雨千萬不要停,我承認自己在這兩者之間交互擺盪。

八點半,雨勢漸漸變小,換之而來的是濃霧瀰漫山頭。


然後,雨停了。


確定雨是暫時停止了,阿貴宣布著裝,準備十分鐘後出發,但不強迫,不爬鈴鳴山的人就留在工寮休息。

出發前列隊照相,全副武裝,攻鈴鳴山的勇士們。


有了昨天鑽行箭竹林弄得一身濕的慘痛經驗,今天大家都不敢大意,全身上下用雨衣包得緊緊的,而我卻在著裝時臨時找不到自己的雨褲,不知道昨晚被塞到哪裡去了,正在發愁之際,杯比走過來說他今天就不爬了,所以雨褲可以借我穿,喔!感恩!!

杯比說他的腰還在痛,古錐仔的感冒也還沒完全復原,所以兩個人決定留在工寮。

後來靜華捉狹地說,昨天率先登頂閂山的兩個人,今天都沒來爬鈴鳴山了。

其實閂山三人組還有熊長,熊長昨天夜裡很努力的在烤他的登山鞋,不管有沒有乾,今天決定跟著大家一起上去。

8:45出發,繞過工寮前長滿高箭竹的小徑,彎腰穿過鈴鳴山之門(這比閂山之門小了好幾號)


沿著林道走,今天看來我們就這樣一直漫步在雲端。


沒多久林道被紅旗子攔住去路,根據資料來看前方就是幾年前發生大崩壁的地方,為了安全林務局不准登山客通行,只能取左上的一條高繞路線,過了崩壁後再下降回到林道。


這是我們今天的路線,從工寮來回鈴鳴山,到目前為止還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順路摘取人待山。


大高繞,而且很陡。


松樹林間白霧瀰漫,但樹林裡還是長滿了高箭竹,我們一直往上爬,往上爬,我一面爬一面喘氣一面懷疑這個高繞路真的有需要繞得那麼高嗎?


然後再急切下降,又回到原本的730林道。


我在想,今天攻頂鈴鳴山應該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回程時還要再爬過這個讓人感到絕望的大高繞。

這裡幾乎是730林道的尾段了,有許多坍方地形,剛剛阿貴與我一個不留神,沒注意到一個小落差,就直接切下一個小崩壁,一時之間進退維谷,正在發愁之際,一抬頭竟然看到Mori就站在我們頭頂上的林道上,我們誤下崩壁了,只好摸著鼻子往後退回來。


鈴鳴山登山口在27.5K處,我們首先必須先從工寮步行林道2.5Km,然後再爬2公里山徑到達三角點,從工寮起算,國家公園管理局沿路用路標號碼標示N0.1 ~30,方便登山客知道自己目前的大概位置。(而我們一開始記錯了,以為號碼只有1~20)

算高度的話,登山口位置海拔是2800m,鈴鳴山三角點則是3272m,若加上沿途林道與山徑的上上下下,今天總共概略要累積爬升五百多米吧。

這樣算下來好像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吧!!


樹枝上猶淌著水珠,四周一片迷濛,我們此刻被浸泡在濃濃雲霧之中。


十點半才走到27.5K登山口,算起來速度真的很慢,應該是一開始被那個大高繞給驚嚇到了,我感覺從那時候開始隊伍就有點拖泥帶水。

哀愁的是,無情的雨此刻卻又開始颯颯落下。

離開林道,此後就是連續兩公里的爬升段,要在兩公里距離爬升將近500米,坡度算是蠻狠的了。


既是急陡坡,又是爛泥濕滑的山徑,天空飄著雨,茫茫迷霧團團圍住,長得比大家都還高的箭竹林飽含著雨水,從頭頂上,打在臉上,撲擊在身上,雖然大家都穿著雨衣褲,但從四面八方滲進衣服的雨水終究還是防不勝防。


我就很無辜,早上出門時跟杯比借的雨褲在剛剛要開始上坡時才發現不知何時在半路上被什麼東西給勾破了,右褲管大辣辣的直接從大腿裂到雨鞋,還好我有穿登山褲(免得露餡),還好我外面還套了一件大雨衣(雨水暫時打不進來),靜華就笑我說這樣看起來很像是在賣魚郎。

既然都往上爬了,不管臉上流的是雨水、是汗水、或是淚水(也有說一路爬一路流口水與流鼻水的),就只能低著頭,咬著牙(只要不是那種感覺被騙上當的咬牙切齒就好!),一步一步往上蹬。

一開始不知是誰就說錯了(也極可能是故意說錯的),說只要數到No.20 的路標就到三角點了(其實是No.30),山社的學長一直就都喜歡來這一招,什麼就快到了,轉個彎就到了,還剩下最後一個坡。。。來這一套。

所以當大家看到這一塊釘在樹幹上標示著No.19的路標時,興奮心情,可想而知。


既然就剩下最後區區一段路,那就找個地方埋鍋造飯吃午餐吧!我看了一下手錶,現在才十一點20分。

我真的其實只是想看看時間,可是難道我的GPS高度計秀逗了嗎?竟然顯示此地海拔才2975米,這。。。。。? 我不想在這時候傷害大家的感情,決定秘而不宣,先吃飯吧。

這小空地是剛剛一路爬上來唯一找得到可以擠下十幾個人,又稍微有遮風(避雨是不可能)的地方,就躲在箭竹林裡面,大家都真的餓了,有吃乾糧也有煮泡麵的,我煮了一小鍋米粉湯,加入帶上來的肉醬罐頭以及一小撮高麗菜,天空飄著細雨,不管衣服有沒有濕透這時候一定都覺得很冷,這時候最需要的是熱騰騰的湯,可以暖胃加熱身,我分給其他人一些米粉湯,然後再煮第二鍋,倒滿水放進所有的肉醬以及幾片高麗菜葉,Sandy說沒有鹽巴那我們加幾塊昆布條一起煮好不好?

當然OK,其實這只是一個小鍋子,平常只能當作個人鍋來用,所以份量很小,大家就只能分上幾小口,但沸騰冒著蒸氣的肉湯,加入有愛心的昆布條,也許只能稍稍暖一點胃,但絕對可以暖到心窩。


感覺越來越冷,用完餐趕緊收一收準備要繼續啟程,天空細雨不斷,Mori嫂這時候遞過來一大杯熱騰騰像咖啡,在每個人茶杯裡倒上一些,我喝了一口,喔!!這味道我熟悉,Mori嫂笑著說這就是Milly的瑪莉奔跑,熱可可加入Johnny Walker,喝一口,心熱了,瑪麗奔跑起來了。


剛剛這一口特別濃嗆,我懷疑Mori嫂看天氣奇冷,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剩下的約翰走路通通倒進去。

隊伍在午後一刻重新出發,下了一個小坡,穿出高箭竹林,然後走上依然很陡的短箭竹草坡。


茫霧籠罩四周,濃得化不開。


我想大家都心知肚明了,明明就過了No.21,怎麼還要爬一個這樣的大斷壁。


所以接下來大家都沉默著緩步前進,認命了,隨便抗議說不定會被記缺點,乖乖的跟著走就好,然而剛剛的休息感覺並沒有換來更充裕的體力,其實是這一段路真的很陡,氣溫也很低,短草原坡上又幾乎沒有遮蔽,冷風一陣一陣刮過來,感覺異常辛苦。

12:45終於攀上稜線,前面霧裡依稀看到臥在路邊的鈴鳴山小天池。


前面的阿貴與宏鵬繼續領軍前進。


後面的隊伍隨後也跟了上來。


走在稜線之上,山風猛烈的吹,身上的雨衣在風中啪啪作響。


一點整,終於看到鈴鳴山尖尖聳起的山頭。


即將攻頂。


Mori嫂這一隊在13:05登頂。


忘了是誰說這時候氣溫剛好零度,我倒是在幫其他人拍照時發現空中飄舞著非常細微的白色雪絮,不像雨水,雨水不會這樣飛舞,倒像是小冰雹,打在我的雨衣上還哆哆作響。

太冷了,風也大,等到小老大最後上來之後,大家趕緊拍完團體照,就趕緊下山。

~~~!!大家依然賣力喊著很大聲,但風太大,聲音一下子飄得好遠。


然後趕緊列隊下山。


大家都走了,我與阿貴殿後,山頂上的風太強了以至於竟然感覺不到有雨,我蹲下來把擺在三角點旁這一塊裂成兩半的石板拼起來,上面刻著的〝鈴鳴山〞清晰可辨,就擺在三角點之下,孤寂的石塊陪伴著孤寂的山嶺。


下山的路其實也不好走,早上過來時已經把爛泥巴踩得更爛了,現在下坡更要步步為營,這樣的濃霧,滾下去誰也找不著。


下山時霧氣有化散了一些,我注意到路旁山腰上這一株已經綻滿白色花朵的山杜鵑。


回程的隊伍散得很開,許是下坡更難行的緣故,我們有默契地分成幾小隊各自照料,無論如何都要確保每個人都平安回到工寮。

回到松樹林,剛剛過來時不知是因為太累還是下雨,沒心情好好感受一下這迷霧森林的幽靜氛圍。


午後2:22分,降下絕壁,回到27.5K登山口。


簡單休息了一下,靜華說她很冷,想要趕緊回到工寮休息,這回程路還有2.5公里,雖說平路居多,但別忘了還有那個大崩壁上的絕望坡,這個大高繞鐵定讓不少人吃過苦頭,我也忐忑不安。

剛好是3:33分,靜華的幸運數字,這時候她剛好很辛苦的攀上大高繞的最高點。


這時候的迷霧森林就真的很美很浪漫了。


15:50先頭隊伍回到工寮。


阿棟師知道大家鐵定又寒又餓,早就體貼的煮好一大鍋白木耳薑湯放在爐上溫熱,請大家趕緊先喝一碗驅驅寒,我倒是還好,但決定還是先把自己全部換上乾爽的衣服再說。我跟杯比對不起,只能帶回這摺成一團、早已破裂的雨褲還給他,剛剛下山時這雨褲已經毫無遮雨功能,反而成為樹枝的新寵,一路上拉拉扯扯,我不得不在中途就解除它的任務。


整理好也吊好了溼答答的衣服,我喝了一大碗白木耳薑湯,全身暖熱舒暢,阿貴也把他帶上山的八八坑道拿出來,今天晚上會更加熱鬧。


五點了,雨停了,但霧總是散不開。


JessicaMori、俊仁他們四位最後在17:13回到工寮,路程中雖有一些狀況,但處置得宜,也一路細心照料,至少在天黑之前回到工寮,大家這就安心了。


晚餐阿棟師一樣用中央山脈大縱走的規格犒勞大家,擺得滿滿的色香味俱全的十大鍋,今晚這裡是北二段的五星級大廚房。


今晚這間工寮我們專屬,聽說明天會有另一個大團體要入山,晚餐後我們有阿貴揹上來的八八坑道,大家分享一些溫熱的心情,後來Mori又拿出他私藏的葛瑪蘭冠軍威士忌,幾口下肚,想著今天鈴鳴山辛苦的種種,趁著夜色,心情也隨之嗨了起來。

飯後Jessica已經恢復元氣,小姑娘淘氣又起,她說前陣子沒事去搜尋那些比她還要老的老民歌,聽到一首小茉莉,小茉莉=小莫利=Mori。。。她問說有誰知道這首歌?

我們當然知道這首歌,在座所有70年代的應該也都不陌生吧?何況是我這個69級的老頭子。

阿貴要我帶著大家唱一遍,我一時之間其實突然記不起中間幾段詞,我低吟了一下,卻驚喜地發現熊長竟然把我忘掉的那幾段給接上了,我們繼續合了一遍,然後拿起酒杯,大家一起唱起。


再來聽聽原唱曲吧!!

夕陽照著我的小茉莉   小茉莉
海風吹著她的髮   她的髮
我和她在海邊奔跑  她說她要尋找小貝殼

月亮下的細雨都睡著   都睡著
我的茉莉也睡了   也睡了
寄給她一份美夢   好讓她不忘記我

小茉莉  請不要把我忘記
太陽出來了  我會來探望妳
小茉莉  請不要把我忘記
太陽出來了  我會來探望妳


從今以後,Mori就是我們大家的小茉莉。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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