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春天也還沒來，蘇州的朋友說這一個冬天的尾巴又濕又冷，感覺好像春節之後就一直沒有好天氣過。
我以為他們故意說得很誇張，想起過年前到安吉大樹過提前的年夜飯時，娃娃小妹就抱怨說打從元旦之後山上就沒有出太陽過，這一個說元旦，另一個接龍說春節，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蘇杭一泡水就是兩個月，那天堂呢?
後來這個周末我來到劍門，這個位於浙徽邊境深山裡的小村落，剛到時天空飄著微細的小雨，一進門陳嫂也馬上就說我們這裡打從過年後就只出現過一天太陽。
好像大家都過了一個溼答答的冬天。
因為這個冬天的雪比起往年也少了許多。
不過陳嫂馬上綻出笑容開心地說，明天就好天氣了，有太陽。言下之意好像是我們這幾個台灣同胞把太陽給帶進山裡來了。
而話才剛說完，天空的雨絲就真的停了。
接下來的話題就從到了樓上房間洗把臉後開始。
我把隨身行李搬上樓，老房間，準備洗把臉，打開水龍頭，嘩啦啦嘩啦啦，哇，這水怎麼突然變這麼強了?以前這樓上水壓太低，水龍頭的出水速度比起布魯塞爾那道小泉還細還慢，我一直跟小陳抱怨過好幾次，看來這個冬天真的是太無聊了，無聊到可以讓他乾脆橫下心來把這老問題給解決掉，很好，等一下要給他好好表揚一下。
然後我就問小陳，你們家裡的水到底真正是從哪裡引過來的呢? (我一直以為就在溪流對面的山上。)
小陳說這水就是直接從他家的山核桃山坡上引過來的，大概一公里遠，是自家的獨立水源，沒有跟其他人共用。還說當初光拉這水管就花了四千多元，水管一米四塊錢，拉了一公里多。
這有意思，來劍門酒家住了十幾年了，以前還常常拿水桶千里迢迢地把水帶回吳江泡茶，況且一直在想為什麼用這山泉釀出來的劍門高粱有特別的甘甜滋味，神儀已久，今天聽了小陳這麼一說，就更有興趣想去看看這山泉的源頭。
就要黃昏四點了，剛剛上山一路過來的小雨已停，雖然天空還陰沉沉的，氣溫也只有十度左右，反正本來也只計畫在附近散散步，於是我問小陳有沒有時間可以帶我們到他家的水源地看看，小陳很爽快地一口答應。
小陳帶我們往後山走，沿路還指給我們看他家的水管，過了小橋，穿過幾間農宅，我記得這是當年小陳帶我們爬清涼峰的路口，小陳說對，他家的山坡地也就在山路旁邊。
山路就沿著流水嘩啦啦的小溪澗往上走，兩邊盡是山核桃林，溪的兩側安置了許多大型不鏽鋼水塔，可想而知都是直接取用這山泉水。
用水泥砌的山路離開了小溪，小陳也帶著我們離開了小路，走向左側的山坡，但還是順著小溪邊而上，這時候小陳遠遠的指著上方一個靠溪邊、半埋在土坡裡的水泥水塔，說就在那裏。
小陳說這水塔是當年他們從被落石擊中的老家搬下來到現在這裡的時候，自己找人幫忙砌起來的水塔，因為有自己的水源，所以跟其他人不一樣，這裡面的水不是剛剛看到的溪水。
意思是說，這裡只是水塔，不是水源頭。
而從水塔旁以小溪為界，左側這一片山坡，小陳指著上頭遠遠的一株大山核桃樹，往右畫一個大圓弧，我其實也看不懂他畫到哪裡，就只聽到他說，這一片山核桃林就是我們家的。
山核桃林裡是草坡，小陳說他冬天年前有來整理過，九月前也還必須再割草幾次，否則到時候沒辦法撿打落下來的山核桃。
而且這裡偶爾也會有野放的黃牛跑到這裡吃草，看地上的牛糞就知道。至於那些白白一坨的則是石灰，只要是防蟲防毒蛇。
小陳繼續領著我們往上爬，穿過他家的山核桃林，這路就夾在兩個山丘之間，有一道小山溝，這時候沒水，但看的出來一旦下雨了應該也是水流泪泪。
大約就只有距離百餘米吧，小山溝旁，又有一個迷你小水塔。
小陳說這是中繼站，泉水在這裡再過濾一次，平日都加蓋，主要是避免樹葉等雜物往下面的大水塔流。他說平均每三個月就會來檢查清理一次。
然後再往上十幾公尺，一條水管延伸而上，小陳在一塊大石頭下搬開另一塊石頭，露出一個洞穴，洞穴裡一潭清泉，泉水從大石頭縫裡泪泪而出，這可以算是地下湧泉，泉水清澈毫無瑕疵。
小陳說他每次上山來工作都不必帶水，渴了就直接趴下來喝這道泉水，一喝二十年了，從來沒有問題。我跟Steven也好奇地現學現賣，各自趴下來吸了幾口，我的感覺是的確水質甘甜。
原來這就是我們在劍門喝的水，也是劍門土燒高粱甘醇溫潤秘密之所在。
這一條路就通往清涼峰，我們約定也許今年五月映山紅花開時要不要再去爬一次?(不過我心裡想應該不可能，老沈的腳傷還沒完全好，K也說他們那一班人搞不上去)。
時間才四點半，天空也不再飄雨，看來離天黑前我們還有時間到處走走，小陳說要回去幫陳嫂的忙，我剛剛看陳嫂走路稍微有點跛跛的，她說是類風濕在作怪，這冬天又濕又冷，讓她的膝蓋非常不舒服。
我們沿著山腰農路往十門峽景區的方向進去，其實只是想繞一圈，貪圖山上這清新舒爽的空氣與黃昏寧靜的氛圍。
這山谷，銀龍塢(塢就是山谷的意思)，躺在清涼峰群山之中，所以到處都是溪瀑流泉，終年不斷。
我們從最裡頭的農家後院走出來，剛好遇到主人砍了幾株毛竹扛回家，互相打了個招呼，這山裡的村民很和善，許是招待多了登山客，大家都有一樣愛山懷仁的心情。
而屋角的梅花開了，黃昏中寒風依然料峭。
村子外圍這間農家樂顯然看好未來這山裡的觀光潛力，把屋子的基地弄大了，又挖了一個大水池。
我們回到馬路，正要過橋，就遠遠看見小陳把車子開了過來停在路邊，這時候剛好天空又飄下細細雨絲，小陳很貼心，一定是擔心我們淋雨走回家，乾脆把車子開過來接我們回去晚餐。
今晚有Steven帶來的內蒙小羔羊肉，銀龍塢當地野放的黃牛肉與牛雜，陳嫂把它們分別熬了兩鍋煲，小陳抱出來那一缸泡著竹節人蔘的高粱，為我與Steven斟上滿杯。
冬天還沒過，夜晚的劍門氣溫還在十度以下，然而一旦劍門高粱一口下肚，配著熱呼呼的黃牛肉煲，溫暖打從胃裡竄起，從心裡，乎悠悠漫延至全身。
雖然難免微醺，但我沒忘記會長的交代，請小陳斟滿一瓶太子尖野菓子泡製的高梁，春天的台北，適合用這酒來懷念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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