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兩天,然而我情願用此行南一段最後一顆百岳、第五天拂曉登頂的卑南主山做為我記憶的結尾,站在峰頂,大家又叫又跳,心情沸騰,雲海浩蕩湯湯,東出旭日,從最遙遠的雲海天際線上射出絢麗霞光,吹著山頂上呼嘯沁涼的晨風,當下我幾乎很自豪地告訴自己即將圓滿完成此行的任務。
今明兩天幾乎都是下坡,除了最後的石山,他用最後三百米挺拔的姿態告訴大家不要忘記南一段。
《Day-5,7/10周日,卑南主山+石山+秀湖》
因為從營地登頂卑南主山一般只需要40分鐘,這季節5:20才日出,所以我們決定4:15輕裝出發,回來之後再拔營。
吃完早餐,亮起頭燈,阿棟師與阿澤繼續補眠,我們預計六點半回到營地。
山友六人團也起床了正在吃早餐,路過他們營地時互道早安,我說摸黑上去看日出,帳篷裡傳出一個聲音說他們昨天下午是白牆,嗯!我沒猜錯。
天空跟前幾天一樣,清澈、純粹,弦月高掛,當曙光漸露,星芒隨之消隱。
正當爬上卑南北稜,我心情一震,幽黯晨光中隱隱約約看見波濤浮沉,雲海!我幾乎脫口而出,心中無限感激,親切的山靈啊!終於在最後一天的卑南之巔饗以我們一幅波瀾壯闊的雲海。
懷著興奮的心情,拂曉之際,一步一步走上卑南主山。
凌晨五點陸續登頂,東方天際,雲海的邊緣,散射出五彩霞光。
等待日出。
層峰疊嶂,如詩如畫。
5:21,旭日東昇。
晨光朗朗,小熊們披上金衣,遠方的北大武山,今天也被雲海重重包圍。
情緒嗨到最高點,大家激動的在山頂上又笑又跳又叫,蝶~~喔!激昂的呼聲,迎風高高揚向天空。
神力女超人也來助陣了。
大家都在等著看,領隊與嚮導,誰撐得比較久?
燦爛的笑容,註解了此行最完美的結局。
我們在山頂上幾乎是用狂歡的心情整整玩耍了一小時,北風呼嘯,越過山頂,揚起No.2高舉的隊旗,大家的心情也隨之飛揚。
心滿意足下山去,告別山頂之際,我沒忘記輕聲的跟山靈說聲謝謝。
Jeannie望著山谷裡的雲海,依依不捨。
6:40回到營地,山友六人團已經離去,聽他們說今晚要住在貨櫃屋營地。
我們本來的計畫是要紮營在石山秀湖畔(舊稱溪南鬼湖),然而阿澤建議直接住在溪南山登山口的林道營地就好,一則湖畔潮濕,也沒必要隔天還要往回爬上一百米,況且林道營地既平坦寬敞又避風,我與萬城商議後慨然同意。
今天的重頭戲是一連串的下坡,但首先必須先從營地上攀,連續越過兩座3200餘米的山頭(3228m的卑南西北峰最高),接著一洩700米,直到2485m的石山東鞍(又稱林道鞍部),這中間是一連串細齒狀、上少下多、震盪下降的稜線路。
過了林道鞍部之後,再度仰攻300米,越過2817米的石山,然後下降到2455m的石山西鞍,至此溪南山登山口營地就不遠了。
這樣看起來很簡單,實則不然,走上去之後,才了解為什麼那一天在雲馬鞍前遇到的逆走隊伍說他們已經在倒吃甘蔗。
萬城說他當年的南一段並沒有走石山這一段,而是過了卑南主山之後就下切林道一路踢下山,彼時石山林道狀況還很好,但如今崩塌廢棄路段多,早已柔腸寸斷。
我們過了三叉峰之後就進入原始森林,一直到林道鞍部再上攀越過石山這整段路沿途風光其實都很美,但路徑崎嶇不好走,有些斷崖峭壁險象環生,再加上小熊大姊的膝蓋舊傷復發,上坡容易下坡難,一路上吃盡不少苦頭。
七點整從營地出發,準備越過三叉峰。
前四天我們都是北南縱走,今天過了三叉峰之後,轉走西北稜,一路向西。
三叉峰到卑南西北峰之間的這片鐵杉林很漂亮。
7:50,卑南西北峰前觀景台,立於此,細細回味前四天連峰縱走的甘與苦。
過了卑南西北峰(3228m,今天的最高點),下降一片大石壁,然後小心走過一道崩壁瘦稜。
八點整,再度登上一座小山頭,3180米,這裡舒爽涼快,是巨大二葉松與鐵杉混生的森林。
出森林,走稜線,赫然看到我們今天的重頭戲 –石山,那麼遠,中間山谷又那麼深,有沒有搞錯?
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發現,我也來不及說,因為此刻大家正在排隊準備垂降一片落差高達30米的垂直岩壁,這岩壁既光滑、踏點又不明顯,速度很慢。
這裡一口氣下降100多米,再度走上一段空曠的稜線,這時候大家終於看到了,石山,一陣驚呼,夭壽!那麼遠喔,而且山谷還深不見底!
接下來有很長很長的一段路都在森林裡,路不是特別難走,就像我們常爬的中級山原始林,倒木、巨石錯落、扭曲突起的大樹根、大落差石壁,速度快不了,尤其是膝蓋疼痛的人。
就像細牙的鋸齒,我們穿梭森林,行走在破碎斷裂的山脊背上,時而爬上,時而垂降。
為了不拖慢整體速度,我讓萬城帶著前段班先走,我們偶爾會用隊呼蝶~~喔前後聯絡,確定大家都安全,這樣前段班就有充裕時間細細品味這片森林,這森林其實很美,只要能沉澱下心情。
尤其我們有Jeannie這位蕈菇達人,從小跟著母親深深厚植了找菇認菇品菇的特異天賦,一踏入這片原始林眼睛就亮了起來,無論是隱身在腐木下、石縫邊、甚或斷崖邊坡,都逃不過她銳利的法眼,只見她如數家珍,這是黑喇叭菇,這是某某又某某,我聽了這個就忘了上一個,就連她解釋如何分辨可食或有毒的我沒兩三下子就一蹋糊塗了。
就像堅中後來說的,我們從小被教育幾乎都是說不認識的就通通有毒,不要亂摘,不要亂吃。
Jeannie補充一句:「最好台灣人都這樣,那我就有口福了。」
後來真的我們這批人都超有口福,而且就在今晚,加上阿棟師的巧手,炒出一鍋我這輩子(應該說是除了Jeannie之外所有人的這輩子)第一次吃到,也是最好吃最讚美的野菇料理,此為後話,暫且跳過。
這是沿途看到的蕈菇,大多數我都叫不出名字來。
就連躲在倒木樹幹下的水晶蘭都被找了出來。
前段班笑語聲不斷,想必是驚喜連連,Jeannie話是停不下來的,故事又特別多,跟No.2是死黨也是絕配,這樣六個人湊在一塊,四個女生哄哄鬧鬧,我猜萬城與金木很難招架得住。
我這邊西線無戰事,就跟在小熊大姊後面慢慢走,偶爾抬頭看看樹影看看雲,聽畫眉鳥啾啾聊天唱歌,其實也還好。
九點半,我們從營地出發已經走了兩個半小時,沿途欣賞雄偉巨木。
十點半走到石山觀景台,這裡海拔2863米,往東北方向望出去,尖聳的關山、南一段曲折蜿蜒的脊稜清晰可見。
繼續下降,還有 380米,而且更陡。
十一點通過2778m山頭。
再度看到了對岸的石山,心中暗自盤算,也許要有摸黑的準備。
樹幹上捆著好幾圈鐵索,不知道這是以前林道施工,或者根本是山老鼠留下來的〝遺跡〞?
最後直到降落在林道鞍部的這兩小時幾乎是一片空白,我沉默謹慎地跟著小熊大姊後面慢慢走,偶爾(其實是常常)提高音量問她要去哪裡?因為她老是往我認為不是正確山路的方向走過去,還有一次我緊急呼叫萬城回來,因為小熊大姊拉著繩子悶著頭一直垂降下去、一直下去,直到繩子盡頭,然後抬頭望著我,一副無辜的模樣,眼神好像在問「怎麼沒有繩子了?」此刻我還站在大岩壁上方,看著她明明已經垂降超過山腰路了卻還不停下來繼續往下降,直到卡在幾乎是90度垂直坡度的高箭竹林裡,我喊說路在上面啊!她用力拉繩,設法爬回來,但顯然力氣不足,卡住了,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此時正好聽到前段班傳來的聲音,趕緊呼叫萬城快回來,這才把小熊大姊重新拉上來。
我是不會讓她有任何一分鐘離開我的視線,就像上次玉山後四峰一樣,不知道為什麼,一個閃神就必須把她從明明不是路的地方拉回來。
13:05,我們兩人終於降落在林道鞍部(石山東鞍,海拔2485米),廢棄林道的路基還相當明顯。
萬城他們已在此地休息多時,風很涼,很舒服,真想乾脆住下來算了,「那要怎麼回去?」她問。「等到有一天林道重新開通了,就可以搭車下山了。」
趁著休息我把鞋底的鋼板與乳膠鞋墊取出來,第一次腳板有緊緊發脹的感覺,腳趾頭繃緊著很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這陣子苦惱的周邊水腫在作祟,等一下還要上下石山300米,我可不想自己也要跛著腳走路。
最後這一段石山上下三百米的路程我完全沒有把握要走多久,等高線緊緊皺在一起,上河提示2H20m,爬三百米要花兩個半小時,意思很清楚,我們即將面對一道魔鬼坡。
再怎麼魔鬼也要勇敢面對,我告訴小熊大姊不必擔心,我已經有摸黑的心理準備。
13:20出發,一樣讓前段班先走,不必等我們,營地見。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上坡的腳步雖然慢卻毫不猶豫,節奏堅定,我有點雜唸,說了好幾遍,說不過就是爬個溪洲山啊!這平常妳都看不上的高度,不過就是三百米。
兩百米,一百米。。。速度很快,完全超乎我的估計。
2:19已經走到石瀑區,這裡海拔2700米,剩下一百米,我們離開鞍部才不過一小時。
橫行越過石瀑區。
懸崖邊凌空站立著好幾株高大俊偉的鐵杉。
轉個彎,然後就看到路標指引的小徑沿著頭頂上的亂石堆一直朝著天空走上去,頭頂上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碎石坡。
安全起見我轉而在前帶路,確定每一個步伐每一塊踩著的石頭都穩固安全,推進速度很慢,安全第一,越過碎石坡,也就一舉越過了50餘米。
這一段石山三百米,讓我對小熊大姊刮目相看。
15:35,脫離了碎石坡,終於越上石山鞍部。
再度看到石山,再度看到美麗蔚藍的天空。
空中傳來她們歡呼的聲音,高喊說趕快過來這裡,只要兩分鐘。
我舉目四望,終於看到左側小山頭上的身影。
既然都爬上來了就當然要過去囉,何況聽說只要兩分鐘。
前段班已經在山頂玩了很久。
萬城臨崖而立,十足網紅的架勢。
石山之盃,小熊大姊實至名歸。
這一趟想必No.2與Jeannie都玩得很盡興。
石山西稜與東稜完全不同,下西稜坡度平緩,林相單純,路徑和藹親切,我注意到沿途路標很多,走起來特別輕鬆順暢,我們只花了一小時就降落在西鞍。
石山應該是南部山友經常結隊造訪的網紅名山之一,我是這麼想。
沿著廢棄林道西行,小熊大姊終於露出笑容。
終於到了,5:25,溪南山登山口林道營地。
我重重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終究還是沒有摸黑。
萬城帶著No.2與Jeannie下秀湖去取水,阿棟師與阿澤開始準備晚餐,其他人陸續搭起營帳,我則走回林道扛回來一些木頭,今晚月光之下,我們有許多故事可以聊聊。
萬城他們取水回來,帶回來幾張石山秀湖美照,此回雖然大多數人無緣親臨,但喝了秀湖水也就有了秀湖魂。
這就是Jeannie在石山西稜上無意中發現的〝繡球菇〞,像極了高雅聖潔的新娘捧花。
阿棟師發揮主廚創意,用大薑與麻油爆香後快炒出一鍋今晚的主角,大受歡迎,其實這群人只有Jeannie認識繡球菇,其他人包含阿棟師都是既愛又怕受傷害,大家戲言,頂多明天集體暈眩下山,歡喜甘願,先吃了再說。
真的好吃,連剩下的湯水澆上白飯之後都變得香甜可口,大受歡迎,迅速鍋底朝天。
約好了明天早上特生中心八點半的接駁車,所以明天可以睡飽一點,延後一小時,四點起床,五點半出發。
夜裡弦月高掛,林道營地籠罩在一抹銀色月光之下,溫暖的火光,微涼的晚風,阿棟師與大家一起圍坐,以茶代酒,笑語不斷,大家都為此行的幸運感恩,完美的天氣,默契十足的夥伴,雖然過程難免艱辛,卻也是一輩子無法忘懷的甜美記憶。
十點半,火光漸熄,大家互道晚安,入帳就寢。
《Day-6,7/11周一,特生中心+藤枝林道+寶來溫泉》
清晨五點半,溪南山登山口林道營地,蝶~~喔!!感謝阿棟師,感謝阿澤,感謝所有同行的朋友。
繞過溪南山,續走南側廢棄林道,直到貨櫃屋叉路口,此刻6:40。
叉路口海拔2300米,接下來將急速下降650米,希望八點半之前順利降落石山林道登山口,也正是南一段西進的登山口,海拔1650米。
真的很陡,但這是此行的最後一段路了,不用急,只要保持節奏。
一個半小時的路程,我以全然歡喜的心情走在最後頭,享受這座綠意蔥蒼的森林,陽光樹影,畫眉鳥歌聲啾啾,即將告別南一段,我敞開心懷,用所有可能的快樂,享受南一段最後的這一段。
8:20準時降落石山林道登山口。
接駁車也剛好抵達,我們十個人兩部車,八點半離開特生中心,藤枝林道大約半小時,載我們回到林道轉車接駁點(施工管制點)換乘另一部九人座車。
藤枝林道。
這是我們剛剛下切650米的溪南山。
石山,身影已漸模糊。
看No.2笑得如此開心,就知道我們那位無緣的領隊有多麼貼心,就在剛剛,堅中親自押車到轉乘接駁點來接大家,更是記得提過來一整箱冰鎮的啤酒。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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