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完成了北二段。
終於有時間靜下來把照片攤開來，重新回憶起兩周前才從大山裡歸來的甘藷與無明。
有那麼一點點藉口說是工作突然忙碌，無暇顧及，卻也難掩心中那一絲帶著猶豫的念頭，深怕把這段行程書寫完畢之後，就真的從此告別了730林道。
完成了北二段，彷彿也就真的從此告別了北二段。
這段路其實是延續著兩年前的閂山鈴鳴，也就是北二段靠近西側的那兩座大山，兩年前大批人馬連續三天被迫糾纏在此山區淒風苦雨之中，可謂狼狽，卻也苦的甜的滋味混雜心頭，猶記得三月春寒，斜雨叮叮咚咚打在鐵皮屋頂上，冷風呼呼灌入屋內，屋簷水珠如玉簾斑斑滴落，大家被迫窩在工寮裡等待雨停，百般無奈，看著屋外芒草隨風搖擺，遠山濛濛，此情此景，依然歷歷在目。
那時候無明大斷崖剛崩毀不久，所以北二段無法全線縱走，在工寮裡阿貴就約定改天從耳無溪另取甘藷與無明，分兩次完成北二段。
但這是一條典型的夢魘路線， 700米高度重裝上下耳無溪或許還好，因為有清澈溪水免費無限暢飲，然而接下來第二天第三天山上無水源，必須重裝背水直上900米，直到遠多志山三角點旁營地，這可嚇壞了不少人，聽說連協作勇士們都聞之色變，放話說不幫忙揹水就沒有晚餐。
因為這樣，連一向無所懼的貴哥也惦惦驚驚，春秋多雨，夏天太熱，冬天太冷，藉口許多，這行程一拖再拖。
我還記得當年冒雨從730林道走出來，路過17.5K下切耳無溪岔路口，濕漉漉的林道旁擺著一雙短筒雨鞋，整齊併立著，顯然有人特意擺在這裡，鞋子直直背對著下切溪谷的小徑，態度堅決，背對著耳無溪，彷彿從容就義之後，宣告從此不再回。
彼時我也是這樣想的，倘若勉強冒著淒風苦雨走完北二段，那真的苦到骨子裡去了，如此暴殄天物，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但兩年過了，期盼愈加殷切，因此有意無意地不斷搔癢貴哥，剛好神人萬城今年開始倒數百岳，這沒選擇，不能讓萬城不開心，無論如何也要陪他走完最後這幾顆，甘藷峰，有機會成全萬城第96顆百岳。
因此阿貴出聲號召，但顧及山高路險，揹水艱苦，一開始想低調成行，沒料到風聲一岀，+1+1此起彼落，一度衝上14員，隊伍壯麗。
天氣預測其實不是很好，我們盯緊Windy心情上上下下，直到出發的前一周，氣象預報依然尷尬，我們做了最壞打算準備隨時撤團，沒料到原本聯絡好的阿凱先開出第一槍，「很抱歉，排不出協作。」這一轟宛若加農砲，我差點當然昏厥。
連協作都不願意走的路線，天氣又這麼差，只好重新梳理計畫，這回大家嚴肅以對，有些人趁機開溜，最後重新集結八人，都是無論如何也要撩下去陪萬城走上第96顆百岳的，沒有協作又如何，自己揹起營帳，揹著水，還是要走。
阿貴就是貴人，計畫既定，八人成團，天氣預報也突然大轉彎，越來越好，只剩下第二天揹水重裝上遠多志山營地時，可能有局部小雨。
後來才知道，縱使大家鼓足勇氣出團，心情卻游移不安，背包重量錙銖必較，有點神經兮兮，第一天紮營耳無溪畔，發現阿貴沒帶折疊椅，小茉莉沒帶拖鞋，堅中說他明天不揹營帳上山，省重量，寧願露宿。
可是看起來每個人都扛著沉甸甸的背包，那裡面到底塞了什麼?
在小明登山站上車前，萬城拿出背包秤，一一過磅，最重的當然是萬城，21Kg，小茉莉直逼18Kg，其他都落在15Kg附近，我的肩膀我的腰，很久沒揹這麼重了。
我把環山部落的天空上傳群組，宣告甘藷無明團即刻入山，艷陽高掛，白雲藍天，逼著大家趕緊戴上墨鏡，同時明顯感覺到手機裡傳來許多人猛烈捶心肝的聲音。
小明哥邊開車邊大聲吼說這陣子山上也是缺水嚴重，「規年攏沒雨水啦!這幾天嘛謀!」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說的誇張，但這話讓大家安下心來，接下來的四天應該不必太擔心。
車行730林道將近一小時，小明哥的九人座車一路怒吼，超級顛簸，他說這條路跑了十幾年了，就從沒看過有人來修過。「那如果有小坍方或者倒木怎麼辦?」我問。小明哥眼睛瞪著前方，努力專心開車，隨口說:「就我們自己開車來弄一弄囉。」「那如果颱風來了大坍方呢?」我繼續問。小明哥長長嘆一口氣，說只能看天吃飯了。
目前730林道通車終點還是11.7K，我們等一下要踢6公里緩上坡，直到17.5K的耳無溪下切路口。
11:25過柵欄。
路旁匍匐著一群又一群咬人貓，簡哥沒戴上手套，首先中獎，一閃神不小心被電了一下，直呼火辣。
小明哥有請我幫忙看一下這15K的水源是否正常，現在看來還算豐沛。
兩年前的崩塌路還是一樣，這次我們不高遶，直接橫越。
這山區的紅毛杜鵑已然俏麗綻放。
12:12走到第一休息平台，大家決定在此午餐。
休息了將近50分鐘，今天時間很充裕，慢慢走，欣賞優美的730林道，也讓肩膀適應一下重擔。
陽光穿透樹梢，風微涼，13:05再度出發，心裡期望接下來都是這麼舒爽的好天氣。
兩分鐘後就又看到這一部骨架依然硬朗，無論風吹雨打，終年堅守要塞、盡忠職守的Suzuki老K125。
堪稱是730林道的大野狼，與兩年前相較，精神奕奕依然，毫無倦容。
13:40抵達耳無溪岔路口(海拔2620m)，我的手錶顯示剛剛踢了6.2公里。
速度有點快了些，小茉莉的檔仔皮要含一下，從11.7K下車步行到此一共花了兩小時20分鐘，包含剛剛午餐玩耍的50分，實際才踢了一個半小時，6.2公里，還緩升將近300米。
紅毛杜鵑開得燦爛，碧藍天空敷著一抹薄雲。
今天是快樂的，等一下我們只需下降、下降，將近700米，今晚就睡在流水淙淙的耳無溪畔。
13:50，下坡，走入茂密的松林。
一開始就陡降，之字形小徑彎來繞去，這不會太糟，我想起桃山步道，三天後回來時，除非天氣不賞臉，這七百米應該不會太折磨人。
何況沿路都有俏麗粉紅杜鵑可以欣賞。
20分鐘後陡坡暫息，換來一段大約五分鐘的平緩小徑。
輕鬆穿梭林間，暫時停歇心情，森林深處傳來啾啾鳥鳴，我們踩著輕快步伐，靜心聆聽。
遠處下方傳來溪水刷過岩床的細碎潺潺聲。
眼前突然一片透空，像打開一片大天窗，我們此刻走出松林，站在大峽谷邊緣，對面山壁上嘩啦啦的一片大崩壁，看來怵目驚心，然而我們這邊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也是大崩壁，土路夾著碎石直瀉百米，茉莉嫂率先往下走，緊抓著繩索，我往下瞧，腳底發涼，估計一失足就直接滾到溪谷。
小土路又陡又滑，還得注意上方隨時滾下落石，所以隊伍必須分段分批降落。
我暫時卡在半空中的灌木叢旁，抓著繩索做確保，等待下方清空。四周一片寂靜，山風微微，溪水刷刷流動，天空蔚藍，遠方甘藷群峰上圍繞著棉絮般的雲朵，天寬地闊，瞬間整個人莫名其妙快樂起來，真想對著天空高歌一曲。
速度快不得，只能耐心排隊下降，這是直切兩百米深度的大崩壁。
除了要照顧下方隊友，更要隨時注意上方的狀況。
垂降了15分鐘，終於看到支流溪谷。
繼續下坡五分鐘，來到溪水旁，這只是注入耳無溪的一條小支流，但溪岸兩側在歷年風災後被大水沖垮，形成大崩壁，萬城說這不是以前的路，然而這條破碎小路還能撐多久?
大家各自找安全地方休息，等待後方還在下坡中的簡哥與阿貴。
14:45再度起身，沿著溪谷邊坡往下走。
隨即再度進入鋪滿落葉的森林。
這是另一段20分鐘的幸福之路，坡度平緩，四周靜謐，踩在宛若地毯的落葉小徑之上，腳下傳來沙沙碎裂的聲音，氣氛輕盈空靈。
15:20再度穿出森林，步下溪谷亂石小徑，嘩啦啦奔騰激盪的溪流聲越來越近。
突然看到左側山壁上垂下好幾條繩索，一度以為是另一條高繞路線，後來才知道原來這是耳無溪左岸營地，就在上方的樹林裡。
我們繼續往前走數公尺，耳無溪到了。
此刻15:24，我們決定越過耳無溪，到右岸溪畔紮營。
右岸營地其實不大，但錯落在巨石之間還是可以找到容納五六頂二人帳的空間，因為離溪水最近，所以山友都會優先考慮這裡，今天我們比其他隊伍早到，因此獨享。
搭好營帳，公糧集中，看來今天不必拉天幕，天空晴朗，雖然偶爾有幾朵烏雲飄過，但沒有落雨跡象。
剛剛搭車有跟小明哥求證這耳無溪可以釣魚沒問題，但這麼高海拔應該沒魚吧!他說清泉橋上游沒有禁釣，有苦花，不小心還會勾到那一尾十萬的。
是啊!這耳無溪營地海拔1950m，溪水潔淨充沛，巨石遍布溪床，衝擊出許多急瀨，然而看不到魚的蹤跡，連青苔咬痕都沒有，我觀察幾個瀨區，猜測沒魚，但既然釣竿都帶上來了，好歹也要學術調查一下。
五分鐘，拋了三個瀨區，毫無魚訊，收竿作罷，實地勘察證實此區無魚。
返回營地，大家已經開始張羅晚餐，才四點半，爐火熊熊燃起，菜香四溢。
堅中與簡哥操作濾水器，直接取溪水幫大家濾製明後天路上的飲用水。
蝶喔~~!沒有協作的晚餐，一樣澎湃豐盛。
飯後當然還是要有茉莉烏龍以及小甜點，有安神助眠奇效。
夜幕低垂，今天奔波了一天，早早就寢。明天重頭戲，重裝背水上遠多志營地，還要甘藷峰來回。然而聽說後天更硬，往南闖鬼門關斷崖，長途跋涉無明山來回，之後還要往下衝回耳無溪營地，只求天空作美，一切順利。
--to be continued-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