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的某一天突然翻到九月月曆看到了白露9/7,馬上微信陳嫂,她說對啊今天一樣白露開打,預計要打20天,我問說那要不要人手幫忙啊?回答說:你來幫我們撿那幹起來我們可有勁了。
趕緊買機票9/4赴吳江,上班一天後9/6週六自行開車往劍門,勁松家的美莉前幾天下樓梯扭到腳所以缺席,倒是Mark與張鑫情義相挺也開車過來湊個熱鬧,但他們僅隔日遊,周一必須回去上班,就是週六晚餐陪大家大家一起湊合。
陳嫂的親戚、慈溪團長的寧波朋友剛好也來十門峽遊玩,就一起在劍門家晚餐,一大桌熱熱鬧鬧,但因為明天要早起,陳嫂說五點出發,那當然是說四點半就要起床,所以大家吃飽喝足就散了。
週六下午自己先在附近繞了一小圈,看看成熟待採的山核桃樹,出門前看到烏雲漸攏卻沒想要帶傘出門,果然被一陣急雨逼到人家屋簷下暫躲,雨勢不小,後來還是小陳拿傘過來解圍。
浙皖山區的山核桃每年都準時在白露這一天開打,不准偷跑,也沒有人家願意延後,以往這時候出外打工的村民無論老少都會趕回老家,就為了打山核桃,整座村子甚至整片山區這幾天完全沉浸在既是團圓又是豐收的熱鬧氣氛裡,氣勢與陣仗完全不輸春節過年。
這純粹是季節性的農活,平常山核桃樹任其自然生長,漫山遍野,冬雪過去,經歷春風夏雨的滋養,結實累累,初秋白露之際,這神奇的農曆節令正式宣告果堅蒂熟。
舊時代、甚至於現在,山核桃依然是這一帶山區村民每年唯一相對穩定的經濟來源,看到的、打得到的、撿起來的通通是錢,所以不能馬虎。
之所以規定只能在白露當天開打,不准偷跑,也沒有人家願意延後,是因為大家的山核桃樹都相互緊鄰,這遊戲規則既可防止自家山核桃被“誤打”,還可以多撿一些掉落在自家地盤上的鈔票,勤者多取,沒人在客氣。
所以人多就相對佔了上風。
可這錢太難賺,既辛苦又相當危險,陡坡臨崖,打者必須執長竿爬樹敲擊,山核桃紛紛掉落滿坑滿谷,之後必須克服各種地形,爬上陡坡、攀走小澗溪溝,撿拾入袋,只要看得到的,一顆都不能放過。
種在這種陡坡危崖上的山核桃不在少數,聽說以前意外頻傳。
今年我自告奮勇,加上慈溪來的團長(他已經連續幫忙好幾年了),執竿揹袋,一起上山打山核桃。
早餐要吃飽,接下來可是一整天的吃力活。
我的定裝照,台北來的撿山核桃小工。
以前聽人家說上山打工都是要嘛摘葡萄、採水梨、挑櫻桃、或是剪水蜜桃,感覺就很爽,但打山核桃的,至少在我朋友圈裡沒聽過。
第一天,9/7,農曆白露當日,清晨四點半雞都還沒叫就起床,吃完早餐五點整小陳的噗噗車就載著大家往山上走,陳嫂說這是百年來的傳統,打山核桃的第一天,迫不及待,等待了一年,整個村子彷彿就要沸騰。
遠遠的山坡上有微光閃動,一盞盞微弱的頭燈越爬越高,我懷疑整個村子昨晚到底有沒有睡覺。
這是我第一次“專程上山”來幫忙打山核桃。
我們比鳥兒還早起。
嚴格說來也不是第一回,十幾年前在安吉深溪就有過一次經驗,彼時只是玩票,不知天高地厚,抓起一麻袋就想扛下山,沒料到這一拎就是百來斤,甫上肩,往山下走沒幾步就差點當場報廢。
今天有備而來,帶著很認真的使命感。
在微光幽暗的山坡上撿自然掉落的山核桃。
小陳跟我說綠的土色的都可以撿,後來才發現那些已經變土黃色的山核桃其實90%以上都已經沒有肉了,撿回去最後都當材火燒罷了。
我是鴨子聽雷,有聽有看但沒有懂。
天亮了,這片山坡掃過了一遍,接著移到靠近溪邊的另外幾棵山核桃。
天亮了,加油。
這裡也是大豐收,很快就裝滿好幾袋。
然後要換到另一片,天色微亮。
小陳爬上樹梢,驚心動魄。
我負責跳入溪溝撿,溪溝既滑又陡,步步小心,還好平常有多訓練。
我後來問小陳說你怎麼會這邊三棵、那邊五棵、那山上又一棵、還有那邊,還有那邊。。。?小陳說這些零散的都是後來才跟村民買的,「許多鄰居老了都搞不動了,就一棵兩百塊賣給我。」
「算一算兩年就回本了。」小陳這樣說。
早上九點半,天還沒亮就一直幹到現在足足四個多小時,把往十門峽這邊自然掉落的先撿了一遍,為什麼不打卻先這樣撿?小陳說因為隔鄰要開始打了,不先撿的話會被他們撿走。
這樣我有點搞懂了。
先把收成載回家。
然後小陳在我們往老家的後山開上去,這邊也有很多棵,而且還分很多區。
這裡是大斜坡,我發覺這樣反而好工作,面對斜坡不用太彎腰,但腳要踏穩,平衡感要足,小陳負責爬上樹敲,陳嫂與團長打下面的,我跟陳媽媽、以及另一外從歙縣過來打工的阿姨分開撿拾。
這時候頗涼快,其實是山雨欲來。
這一區打完了,收穫頗豐,小陳用扁擔抬下山,真的很辛苦,一次要擔百來斤,這換我鐵定不行。
有村民用獨輪車推下山,搖搖晃晃,真替他捏一把冷汗。
三點多一陣雷雨,躲在車裡避雨,然後又被帶到另一區有竹林的山坡。
五點終於把今天的目標搞完,算是符合進度。
小陳與陳嫂開車把山核桃載下山,我、團長與阿姨則走山路下山。
路邊有野生獼猴桃。
洗完澡下樓,小陳、團長與陳媽媽正忙著幫山核桃去皮,陳嫂則在樓下露臺洗篩去皮後的山核桃、然後曝曬。
去皮後送到樓下讓陳嫂洗篩(浮在水面上的先篩除)。
這去皮機的效率不差。
第一天的心得是,在斜坡上撿山核桃還可以,不要太彎腰,但腳步要穩。
當然很累,晚餐時小晨很關心問我狀況如何?腰酸背痛? 我回答說還好呢,沒明顯感覺。
是真的還好,我感覺他們聽我這麼說都有點意外。
後來團長跟我說他一開始猜測我大概只能撐一天。
還好我撐了兩天,但第二天晚上就真的感到腰痠了。
第二天,9/8周一,清晨五點我們就已經往山上爬,喘著氣,么壽陡,黑暗中我緊跟著陳媽媽,她扛著一只竹梯(後來發現扛錯了又抬下去),路很細,旁邊是懸崖溪溝,20分鐘我猜陡升百來米應該有,然後我發現自己就站在一塊突出的岩壁上,底下是一條快要乾涸的山溝。
感覺自己隨時都會掉下去。
小陳說等一下他要爬到對面樹上去打,山核桃會通通掉到這下面的溪溝裡,廖大哥你就負責撿。
天微亮時我已經撿了好幾個麻袋,休息一下,這時候才看清楚附近的地形。
還好平常有小茉莉與貴哥在幫我訓練。
隨後又跟著小陳換了好幾個地方,有在溪邊的,還要拿著撈網站在溪水裡撈漂過來的山核桃。
這是小陳大手筆收購的最大一片,但也害他去年差一點命喪於此。原因是每年打山核桃之前都必須先除草(要不掉入草叢裡很難找),這片山坡又特別陡,除草時雷鳴般的馬達聲驚嚇到在岩洞築窩的虎頭蜂,群起攻之,小陳幾秒鐘內就被叮了好幾針,跑太慢不可能擺脫瘋狂的蜂群,於是乾脆讓自己自由落體般滾下山,就這樣才擺脫蜂群,卻也讓自己陷入昏迷,直到兩小時後醒過來,還好手機在身邊,趕緊扣陳嫂緊急呼叫救護車送醫。
生死一瞬間。
對村民來說,這山核桃彷彿是用生命換來的。
就是這一片。
因為坡度太大,不論打或撿的都很危險,所以上一手有投資鋪上細網,平日收捲起來,這時候打開,山核桃一旦成熟掉下來(自然風吹或雨打),就會沿坡度自動滾下來,因此只要在最下面網邊收集即可。
陳媽媽說她大概每兩天會來收集一次。
這邊暫告一段後,馬不停蹄又換到後山去。
這樣一袋一袋都必須靠人力扛下山。
這是第二天一個上午的收成,跟昨天不相上下。
中午賞自己兩罐波羅地海烈性啤酒,產自俄羅斯,酒精度8%,風味十足。
這是我第一次喝到道地的物羅斯啤酒,堪稱啤酒界中的伏特加。
下午有換到另一邊,從對岸的農家樂穿過上山,這一帶我沒來過,有許多南瓜園,規模雖不大,算是下方農家的私家菜圃。
剛過午時,山風很大,很舒服,就怕是不是還會再來一場午後雷陣雨。
休息時,抬頭遠望對岸山上的華浪線公路,我們曾經數十次騎車上下山往返之地,此刻已被稱為浙西天路,其與山頂上的太子尖,如今已是熱門網紅景點。
而如今老沈與我則已逐漸於此隱退。
應觀眾要求來一張斜槓人生真實寫照,第二天下午疲態已露。
休息時刻觀賞南瓜,此刻覺得頗有療癒。
陳嫂從草叢邊抓了兩顆野生小番茄給我。
這是第一天的收成,已曝曬一天,聽說至少要曬三天才夠。
這是今天的收成,比昨天少了一桶。
陳媽媽自己種的茭白筍。
這幾天特別農忙,陳嫂一開始就明說沒有時間張羅晚餐,但還是很辛苦給大家燒了許多農家菜,這真的太辛苦,白天忙得團團轉,感恩,晚上這一餐彌足珍貴。
陳嫂說前幾年都是杭州老顧夫婦來幫忙煮飯,今年說跑去東北旅遊去了。
我是很OK,而且很喜歡這樣的氣氛,大家忙了一天,腰酸背痛難免,坐下來一起吃晚餐,一起喝杯酒,無論是啤酒或是高粱,縱使是農家粗茶淡飯,人生沒有幾頓能像這樣帶著共同的情懷。
小陳、團長、我,三人啤酒繼續。
這趟出差另有重要任務,因此打山核桃只能幫忙三天,我一開始也很有自信可以順利達陣,奈何天不從人願,週一午夜睡夢中就被敲擊在玻璃窗上的雨聲打醒。
更糟糕的是竟然腰痠加劇。
被雨聲打醒,翻個身想起來上廁所,腰部卡卡的,必須撐著肘才能坐起,糟糕!
想說睡醒了再看看狀況如何。
清晨醒來,第三天,拉開窗簾,窗外斜雨淅瀝,啊!這要如何上山!
這陣雨來得又急又猛,鐵定把山核桃打得七零八落,山裡人沒得選擇,也不選擇,陳家人執意上山,卻宣佈我與慈溪團長被禁足。
心中不免悵然,但卻混雜著一絲慶幸,因為腰痠依然,這狀況幫忙敲山核桃是可以,但要彎身撿拾恐怕就有點力不從心了。
我與團長留在家中,雨勢時大時小,兩人沒事,閒來就跑到廚房洗菜切菜,至少午餐晚餐可以讓陳嫂輕鬆一點。
團長露了一手炒花生,晚上配酒。
我趁機端出筆電把信箱瀏覽一遍,垃圾占了一半以上,唯一要思考規畫的是下周二的馬鞍山之行,這幾天一直跟Filippo交換一些情報,希望能幫上忙。
九點過後雨勢稍歇,團長屋子裡坐不住,與小陳取得聯繫後說要走路上山去看看,我還在處理郵件,繼續待在家裡。
十點多卻看見歙縣阿姨回來了,她說自己不小心在石頭上一滑摔了一跤,腰背很痛,可能傷到筋骨了,只能回來休息。
下午收工後小陳與陳嫂載著阿姨到昌化看醫生,確定不能繼續上工了,陳嫂與她協商後支付這幾天工資還有補貼醫療營養費,她明天就回歙縣休養。
不管是爬上樹打山核桃,或是只是在山坡上撿拾,安全隱患都很大,每個人都必須戒慎小心。
我趁著雨停走到外頭去看村子,這個我從07年以來就經常與老沈、還有一些朋友過來騎車過夜之村,劍門酒家給了我許多溫暖關懷與回憶、以及珍藏了最棒的高粱酒。
朦朧山景、澎湃溪水,山坡上都是忙碌的身影。
這裡是清涼峰下的銀龍塢,塢是河谷深溝之地,銀龍則取其溪流澎湃如龍之身影,三川源頭在此匯集,浩浩蕩蕩奔向馬嘯峽。
山核桃林滿山坡。
路邊一株香椿樹,我見過它在春天長出嫩芽。
石榴紅了,瓜仔逐漸成熟。
熟悉又親切溫暖的山村。
這一整天我終究沒能上山幫忙,堅持三天的願望最後破功,只留下這張第一天在溪邊留下的身影。
流水滔滔,時光飛逝。
再度想起曾經在此一起散步的朋友們。
晚餐時舉杯與小陳、陳嫂還有團長乾一杯,許諾明年再過來幫忙。
但也直言要改個模式,一整天彎腰撿拾實在吃不消,陳嫂爽快地笑說那明年換你來敲打。
我心中其實另有盤算,要如何說服小陳改用張網來收集打下來的山核桃,就算是七成八成也行,其他小比例的漏網之魚撿起來就省事多了,這絕對可以大大提高效率。
最後一天放任自己睡到自然醒,歙縣阿姨走了,其他人都上山了,我整理行李房間,收一收就獨自駕車離開劍門。
此時穿行馬嘯峽,遠山雲霧飄渺,清新秀麗,要知道這兩線道才在幾年前拓寬不久,當年冬天積雪時因路窄險峻,縱使綁著雪鏈也是戰戰兢兢。
馬嘯峽又是另一段故事,2015年在此被大雪困住,兩條後胎雪鏈同時斷裂,直接噴飛掉落峽谷,夜幕降臨,全線停電,雪花依然紛飛,這裡離銀龍塢還有三公里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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