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上北二高往南奔馳，我特地感謝也讚賞坐在副座上的建中學弟這次費心縝密籌辦了頗具難度的卯畢羊縱走，已經好幾年沒這麼熱鬧了，本來只是商量十二月初南二段八人的行前訓練，響應領隊堅中號召，年輕的建中提議不妨來去走一趟卯畢羊，畢祿羊頭縱走的新路線，從合歡古道進入，兩天一夜宿營小完美谷。
大家齊聲喊讚，不一樣的新鮮挑戰，雖然幾乎全程重裝，一切自理，但總比踢8.4K的820林道有意思許多，後來堅中乾脆開放有興趣者加入，沒想到報名踴躍，沒多久就爆滿三部接駁車，這當然大大增加了籌畫活動細節與協調的困難度，何況是高山長程縱走。
最後確定21人大隊伍成行，來自南北，浩浩蕩蕩，今晚全員在大禹嶺雪鏈民宿集合，休息一晚，週六、日兩天縱走卯畢羊。
熱鬧登場，先秀群星圖吧!請各自找自己的偶像。
行前緊盯著天氣預報，很幸運這周末剛好落在兩道鋒面之間，這意味著大家不用揹水上山，小完美谷營地旁的看天池很可能剛好被灌滿水，而且，前一道鋒面留下了濃密的低空雲層，雲海機率百分百。
今晚月偏食，我們用完晚餐離開清境農場，行駛在夜黑的合歡山公路，趣味盎然地欣賞那顆被吃掉幾乎只剩上弦然後逐漸飽滿的圓月，路過武嶺，居高臨下，皎潔清澈的月光下，眼前突然湧現一大片波濤洶湧的雲海。
大家超級興奮，紛紛停車欣賞如此難得美景，沒有清亮明月也無法托襯映照出雲海的壯麗，這意外大景，第一個夜晚就惹著大家興奮的不得了。
本團的第一個默契就是不分南北、不約而同通通選擇在清境農場的佧佤山雲滇小館晚餐，貴哥慧眼，異鄉料理美味獨具且價格公道，的確值得推薦。
我們這一車還沒五點就抵達餐廳，長途開車後下車伸伸懶腰，四處走走，欣賞遠處霞光之下的奇萊與能高群峰，大家指指點點，細數曾經踏足的山頭，也是一樂。
然後繞行著黑暗蜿蜒的合歡山公路，看著夜空中逐漸恢復滿圓豐潤的月偏食，欣賞武嶺之巔清冷月光下的波濤雲海，開始有了登山的心情
晚上七點半抵達大禹嶺雪鏈民宿，分配好床位，每個人都還很興奮沒想要上床，建中學弟大方地把自己帶過來的BOWMORE十年威士忌與玉山梅酒貢獻出來，點心也紛紛出籠，最後當然，全部清空。
貴哥帥氣深獲學妹們青睞，每次站出來自然就是眾多目光仰視的焦點。
這也難怪，大家團團圍著貴哥，小熊隊的後宮佳麗們，沒有萬城恐怕會吃不飽，但沒有貴哥就鐵定睡不著。
清晨五點就有人起床，我睡睡醒醒，為了抵擋隔壁又隔壁的鼾聲，半夜起來摸索腰袋裡的耳塞，後來感覺旁邊的堅中一直在煎魚，直到清晨，眾人起床，許多人眼神呆滯，一臉哀怨都說昨晚沒睡著。
有人更早鳥，客廳裡已經擠滿其他山友正在吃早餐，探問之下得知他們今天要走合歡西峰，還好不是要跟我們一起擠小完美谷。
六點半大家在民宿前集合完畢，重裝上肩，排排站，很壯觀，真的好久沒這麼熱鬧了。
隨即開拔，連接合歡古道的登山口就在公路岔路口的道班房旁邊，一般爬卯木山(又名大禹嶺山)也是從這裡起登。
一上石階就看到〝禹嶺尋梅〞大石碑，渾雄穩潤的筆跡見證了當年開鑿中橫公路的艱辛歷史，拓字者謝冠生是當年的司法院長。
聽說這裡的確栽種了許多梅花，但季節還沒到，我們無緣欣賞。
只有繽紛在枝頭、以及飄落滿地的紅葉。
古道年久失修，偶有崩塌，小心攀爬而過，不礙事。
一直到卯木山的合歡古道一路平坦寬敞，幾乎是沿著2650m等高線蜿蜒起伏，穿行過優美的鐵杉森林，愜意舒暢。
7:20，從登山口步行50分鐘，穿過森林，來到一片寬闊谷地，這裡就是登卯木山岔路口。
遠處山嶺罩著濃雲，七點半了，沒有要雲破天晴的跡象。
如果要登卯木山以及走訪大禹嶺氣象觀測站，就在這裡換輕裝，建議繼續沿著古道繞個左彎上山比較好走，但登山客就是腳癢，看到路標就往上衝，總愛抄捷徑。
結果沒什麼差啦，捷徑還是接回登頂古道，登卯木山大約15分鐘。
蝶~~喔!!卯畢羊的第一顆基點卯木山到手。
大家排隊拍首登照。
只有一個人例外，就是貴哥口中的傳奇學妹幸庭Dory，綽號小叮噹，很響亮，這次二登卯木山。
後來在苦攀2850m稜線的途中，第二次停下來安撫心臟的休息片刻，神人萬城這樣問大家:「有誰知道小叮噹叫什麼名字?」眾佳麗沒人答腔，不知道是氣還沒喘過來還是懷有戒心，我就輕聲回答:「小叮噹叫幸庭喔。」
「錯!!」沒料到萬城斷然否決，然後補上一句:「小叮噹叫做哆啦A夢。」
好冷!我愣了一秒，抓著登山杖朝地上猛跺落葉，萬城樂得仰天哈哈大笑。
這是哪個網美嗎?攝影師很專注，模特兒擺出性感姿勢，就差沒看到打光師。
接下來移往大禹嶺氣象觀測站，舊觀測站已經殘破廢棄，人去樓空。
取而代之的是現代化的雨量自動測報系統。
輩分不夠高，骨頭不夠硬就不要亂學啊!這觀測樓的屋頂都快被掀光了，四處腐朽破落，鐵架樓梯已鏽蝕，樓板搖晃，典型的危樓，再過幾年恐怕就傾塌了吧。
但寶貝還是有的，這方位儀肯定是難得的老骨董了!
8:15離開氣象站往回走，這回乖乖走正路。
雲霧越來越濃，對面的山巒都不見了，Windy說好的晴天呢?
8:25背包上肩出發，繼續沿著合歡古道往東走。
接下來這段路比較難走，坍塌多處，偶爾稍微高遶，但基本上都在2650m等高線上下起伏，依然輕鬆愜意。
路過一道人工砌築的駁崁，茉莉嫂說這叫浮竹橋，名字很有想像空間，這樣用人工堆砌的石牆在一般古道上的確不多見，我心想必有文章，何以這裡特別?但左看右瞧，始終看不出任何端倪。
走入原始森林，奇木處處，風景也越來越秀麗。
領隊堅中預估今天大約午後一點多就抵達小完美谷，所以大家不疾不徐，一路談天說笑，沿途欣賞美麗林相。
9:10經過一片滑坡，似曾相識，讓我想起哈盆古道。
漫步在這片幽靜的森林裡，心情無比舒暢。
多彩的秋天令人迷醉。
但務必小心，路邊陸續埋伏著許多咬人貓，女生們充滿好奇，就是沒人膽敢真的跟它拚一拚。
中途九點半又休息了五分鐘，繼續前行，古道大都平坦，但免不了偶爾有高遶。
十一月底了，森林深處綴滿著秋天繽紛的色彩。
9:50，GPS顯示轉往小完美谷稜線的分岔路就快到了。
9:53抵達岔路口，我們將在這裡脫離合歡古道，轉北往上攀登背後這片山坡，等高線圖密密麻麻，線條相互推擠，陡升250米，保證銷魂蝕骨。
這裡距離關原駐在所遺址大約十來分鐘，建中帶著四人前往，其他人原地休息，早餐到現在已經超過四小時，很多人都餓了，趁此機會補充行動糧。
我隨興四處走走，尋找秋天的顏色。
建中四人半小時之後從駐在所遺址回來，說看了一大堆酒瓶，可惜都是空的。
隊伍隨即在10:35出發，朝北，準備仰攻眼前這片望不見盡頭的長坡，很陡，鐵定很操，但沒有選擇，只能硬著頭皮往上爬。
心律很快像鼓一樣捶擊，呼吸渾重，腿肌緊繃，我努力跟緊前面幾步之遙阿貴的步伐，很吃力，幾度幾乎要喊停，但阿貴很無情，頭也不回一直往上爬。
爬了50分鐘了，中間有休息一次，我們剛剛越過海拔2850米，坡度稍有紓解，鼓擊稍歇，我終於有力氣把相機給掏出來。
後面隊伍依然埋頭努力往上爬，個個凝神專注，沉默，森林也跟著安靜無聲，微風薄霧拂過樹梢，一切靜寂，只剩下神人萬城偶爾還唱幾句山歌。
11:30接近2900米海拔。
上了稜線，坡度趨緩，肺葉打開了，呼吸沉穩了，看著淡淡白霧在林間飄盪，整個人感覺重新輕盈了起來。
浪漫的迷霧森林。
森林小徑平緩許多，貴哥的節奏卻反而降了下來，我想也對，如此柔美的氛圍，輕霧飄渺的巨木森林，如果匆匆走過，那就真的很不解風情了。
笑容重新綻放在眾佳麗們臉上。
樹枝上掛滿青翠松蘿，隨風輕飄，枝枒自由伸展，彷彿孔雀開屏。
上了稜線之後山徑重新轉東，沿著海拔2950米緩升，這裡是鐵杉的領域，也是雲霧最愛流連的地方。
美麗總是不期而遇，卻深深觸動心靈，這就是登山者無可救藥卻甘願沉淪原因之一，明知路途艱險，卻總是前仆後繼，難以自拔。
此刻12:45，我們已經在這天堂路上奮鬥超過兩個多小時，就快接近傳說中的大崩壁了，也就是說距離小完美谷已經不遠，但資料上說接下來這段路更艱險複雜，必須攀過大崩壁、以及游泳過那深不見底的茫茫箭竹海。
貴哥終於停下腳步宣布休息一下，我看思吟累到幾乎連卸下背包的力氣都快沒有，真想知道她裡面到底被塞了哪些東西，一起爬過幾次山，小熊隊的眾佳麗們，就屬思吟最受〝照顧〞。
休息十分鐘，出發，山路轉下，唉唉!剛剛幾十公尺都白爬了。
越過這片碎石坡，有那麼一點好像要回到圓峰的感覺。
沿著稜線反覆上下幾個小山頭，傳說中的大崩壁赫然出現在眼前。
走在我們前面的是清大登山社的八位同學，他們也是走卯畢羊，今晚一起宿營小完美谷。
這一段路線比較破碎，聽說路跡複雜，所以我隨時回頭確定隊友都跟上來了。
雲霧越升越高，白牆泥濃，回頭看到貴哥正小心翼翼地越過第一片直削而下如薄刃般的大崩壁。
山路並沒有直接攀越過大崩壁之巔，反而從左側繞過，往下再度走入鐵杉與高箭竹混生的山谷。
這段下坡路極其難走，原因是箭竹小徑很陡，前面八位同學又把路踩到泥濘不堪，沒踩穩沒抓牢不小心就直接滑壘。
苦中作樂，偶爾對著這片迷霧森林輕聲說上幾句話，頗有療癒。
果然這片箭竹山谷深似海，我很小心緊盯著前面的同學尋找路標與路跡，箭竹長得比我還高，偶爾探出頭來，路跡彎來繞去，隨時都在注意路標。
還有，資料上說這裡有岔路往下20分鐘有取水點，我很注意尋找路標，但始終沒看到。
運氣好不是下雨天，否則簡直跟在水裡游泳沒有兩樣。
往上爬的路跡根本就是一條小乾溝，被密密麻麻高箭竹林蓋住，下雨天必定汨汨成河。
所以說下面有取水點是可能的，這小乾溝下岩縫中的水終究會在某一處冒出頭來。
13:50，從大崩壁繞下來整整已經在箭竹林裡面打滾了30分鐘，終於掙脫重圍，步上矮箭竹草原，鞍部就在前面，小完美谷只剩幾步之遙。
13:54，我踩上鞍部，後面眾咖也跟上來了。
這是第一眼看到的小完美谷，最前面的一個角落已經有山友搭起營帳。
小完美谷腹地很大，但適合紮營的平坦地形分散四處，不過總個加起來搭上30多頂營帳不是問題，此外受惠於前幾天山區下雨，看天池池水豐盈清澈，我們今明兩天的用水都不是問題。
貴哥在草原更高的位置找到這一片更平坦的彎月形營地，總共搭起6頂二人帳外加一頂單人帳，今晚21人隊伍分居兩處。
營帳在兩點半搭起來，天空卻在這時候飄起細細霧雨，濕濕茫茫在空中飛舞，顯然我們還算幸運，這雨如果飄在剛剛的箭竹林那就真的跟泳渡日月潭沒什麼兩樣，然而不幸的是，雨就這樣一直飄啊飄啊飄，浮盪著，濡濕了山裡的空氣，把小完美谷的整個下午浸泡在清冷迷離的潮濕之中，四周雨霧濛濛，情緒與食慾彷彿都被抽離了，我與貴哥就這樣斜躺在帳棚裡，一躺就整個下午，聊著連自己都搞不懂的八卦，完全沒有踏出帳篷的興致與勇氣，還好有溫柔體貼的阿珍師與素君負責打點，熬薑湯，煮晚餐，一直到夜裡，我與貴哥就這樣頹廢著，偶爾瞪著打在外帳上殘留的雨珠發呆。
沒有把小天幕帶上來是最大失誤，以為天氣預測可靠只有在接近午夜才有零星小雨，沒料到整個下午就這樣泡湯，以後絕對不可以再這樣輕率偷懶。
小完美谷不完美的黃昏。
當然別人都還是很勤快，小熊隊依然熱鬧，笑聲不斷，萬城往返看天池取水數趟，一開始還大聲宣布說這只供小熊佳麗專用，直到噓聲四起才答應也幫我們過濾一些，小茉莉則撐傘出來巡邏，拿到戰利品半條烏魚子，趕緊又跑回自己營帳與茉莉嫂兩人泡熱茶，沒有其他點心，只有配烏魚子。
揮不去的霧雨在我鑽進睡袋入睡前都還沒停，直到午夜醒來，鑽出營帳，雨已歇，圓月高掛，夜空一片清朗，星星沒有很多，但顆顆晶瑩閃亮，小完美谷披上一層銀色月光，箭竹上的雨珠閃著迷離幽芒，風很輕，微冷，靜謐、神秘。
我在草坡上佇立片刻，想起德布西的月光，鍵盤上跳動迴盪的旋律，旖旎、纏綿、如絲縷般纏繞，我鑽回營帳，拉上睡袋，再度沉沉睡去。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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