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只準備兩個人的糧草,阿貴說他們學校週六運動會,周一補假,老婆大人又恩准,所以私下邀約打算找座山放風兩天,他說看起來我最容易請假,所以邀我(其實心裡根本就在說我最會蹺班)。
我也沒讓阿貴失望,一口應允。
其實自己也哈很久了,能高安東軍回來都已經超過將近三個月了,熊長與豐哥又始終避不見面。
我們迅速過濾一遍各地山屋,發現四秀的新達山屋不僅床位只有兩人候補,連營地都沒被申請,那麼最差狀況就是睡營帳囉!兩人立即敲板定案,周日周一兩天回去池有與品田。
說是回去池有與品田,因為這是我的第三次,最近的一次是民國67年的元月底,當年山上覆滿白雪,我帶著小鎖,小黑與銘豪共六人寒假上山,距離現在已將近43個年頭。
至於阿貴,他也已經一別四秀41年。
山屋登記候補,接下來就看老天爺臉色了。
兩人低調上山,其實是不想驚動大家,知道年底大家特忙,況且也已入冬,氣候變化大,尤其百岳高山,輕忽不得。
沒料到竟然有神探嗅到味道,而且立即出手,一人一隊把阿貴與我的山屋夢硬是往後擠,後來知道的人越來越多,眼看大家意願踴躍,而且營位還剩很多,阿貴乾脆照單全收,熱熱鬧鬧,鼎盛時期全隊高達10員。
後來7員成行,非常幸運,通通候補到山屋。
更幸運的是,臨行前的一整周都是淒風苦雨,我們的朋友小胖哥那幾天也剛好在新達山屋值班志工,他說山上都是白牆,又缺水(山上都只是雨霧),如果到時候天氣沒轉好,你們就別上來了吧!
天氣預報一天又一天都給了壞消息,東北季風一波接一波,一點也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我與阿貴開始思考第二方案,不管有沒有下雨只要是白牆就沒搞頭,堅持要有晴空天藍的地方,否則豈是逍遙。
就在絕望前的最後一刻,出發的前三天,也就是必須匯款給協作訂餐的最後時刻,我正望著高樓窗外迷迷濛濛的雨絲發呆,阿貴叮咚傳來Windy的好消息,預告這個周末天氣突然轉好,非常戲劇性地天空破了個大洞,溜出來兩個多天的好天氣,而我們,恰巧這兩天就在武陵四秀山區。
甚至於出發前的周四晚上那場地震,把過了棲蘭、接近獨立山附近的山壁都給震落到公路上來了,週五交通大亂,還好我們是周六晚上才經過此地,當時單線已搶通。
阿貴說我今年很幸運,我也這麼覺得,三月嘉明湖,五月志佳陽,八月雪翠北,九月能高安東軍,十月北大武,老天爺都在臨行前給了個大驚喜,這次也不例外,雨神瘋狂幾天,水塔補滿滿,然後大轉彎,休假去,給我一片藍天。
真的是幸運嗎?我覺得這不是重點,其實只是心裡無礙無求,爬山無非是賞景與安全,百岳行程更是,兩者缺一都是遺憾,也都找不到強行上山的理由,所以放輕鬆,心無罣礙,敬山愛山,虛心隨緣罷了。
我們這次還是安排前一晚下榻勝光方便屋,這裡是離武陵農場最近又簡單的夜宿地點,一夜五百元含自己蒸包子豆漿的早餐,以及下山後免費梳洗,南湖大山,雪山與武陵四秀都可以考慮這裡,不必第一天匆匆趕路。當然像簡哥這種車泊老手,神出鬼沒,連方便屋都省了。
上一回方便屋驚魂記憶猶新,這一次有請大家先抖抖被子檢查房間才入住,我當然不希望有不速之客趁夜來訪,所以還是貼出告示,大字〝退〞,凡是歪七扭八的,油腔滑調的,非誠勿擾。
我們晚上八點不久就到了方便屋,有四位年輕人正準備睡覺,他們說一點半要出發,明天一日單攻雪主,嗯!時下很流行的節目,年輕有本錢,但這不是我們的菜。
剛剛沿著台7甲過來,從宜蘭開始就一路淒風苦雨,過了四季更是迷霧茫茫,海拔越高霧氣越重,南山村夜路淒迷,靜肅蕭條,連車燈都照不出幾公尺遠,我開玩笑說這種天氣出了門就馬上迷路。
以前的經驗是只要過了思源埡口,天氣就自然轉好,但今晚例外,雲霧翻過台中宜蘭交界稜線,大舉入侵和平鄉這一邊,我們繼續在迷霧細雨裡開了好幾公里,直到快到勝光才擺脫霧氣,停好車,舉頭仰望,夜空中繁星點點。
方便屋的投錢箱已改用小保險櫃,以前只是一個木製信箱,老大說那個太容易被抽出來,老闆大概吃過虧,學乖了,可不是每個登山的都是好人啊!
阿貴開車累了,約好簡哥淑珍他們6:15在登山口停車場集合,我們這裡四點半起床,有一個小時早餐整理,所以趁早就寢,我習慣阿貴的處方,一躺下就昏然不醒,後來聽說隔壁跑來不速之客,嚇得兩位女生花容失色,我卻渾然不知。
隔日(12/13周日)6:30,大家在停車場整裝完畢。
今天天氣很好,藍天敷著白雲,氣象預報說這兩天下雨機率是零,太棒了!
準備出發,正想進入桃山步道,我抬頭突然看見停車場上方有一株紅通通的楓樹,紅得像火在燃燒,我吆喝大家爬上坡去看看,真的美麗。
蝶~~喔!我們就在這裡正式出發吧,池有與品田,懷念的二秀。
秋光明媚,十二月初的武陵農場依然美不勝收。
走進桃山步道。
6:55投下入園證。
秋色繽紛。
武陵吊橋與七家灣溪。
這步道當然要慢慢走,細細品味。
我與貴哥越來越有默契,可以兩天的,絕對不會考慮一日揮霍。
這樣的年歲,雖然難免擔憂終將要與時間賽跑,但與其匆惚過境,情願靜心慢行,沉澱所有的一切,細細欣賞眼前這可能就僅此一次的美麗。
7:20路過桃山登山口,再度讓我想起至今無緣的喀拉業山。
其實本來是想遊說阿貴改爬桃山喀拉業的,但桃山山屋實在太搶手(因為床位與營地都很少),候補一大票,毫無機會,也許明年吧?
靜靜地走,天空與浮雲,偶爾抬頭看望隱身山林間那一抹淡雅卻醉人的秋色。
7:45,朝陽爬過山丘。
我們走在落滿松針的桃山步道。
晨光細碎,在樹梢跳躍。
8:05抵達池有品田登山口。
此去開始我們真正的旅程,8:20阿貴領頭,開始爬坡。
剛過來的路上,我跟大家說這條路前兩次我都是走到小腿抽筋,靜華格格笑說不相信,說我是在先打針,這其實是真的,因為那時候全裝備都在肩膀上,男生全負載,那時候還沒有新達山屋,營帳睡袋炊具伙食樣樣自己來,何況第一次是七日聖稜縱走,另一次則是白雪皚皚的大寒冬。
一開始山路就扶搖直上,25分鐘推進了0.7K。
九點整,一公里走了40分鐘。
這其實不算慢,前面這段路只是熱身,如果記得沒錯,以前讓我吃足苦頭的魔鬼還沒開始。
9:20走到第一休息平台。
不敢停留太久,天氣微冷,喝口水,連背包都不敢卸下來,馬上再出發。
挑戰開始了,我依稀記得這一繞又一彎、往上看不到盡頭的陡坡。
還好有斑紅落葉一路相伴,走起來不會太寂寞。
或者透過紅葉與杉林,望著清朗的藍天與白雲,偷偷喘口氣。
9:45,1.5K,顯然剛剛那三百公尺有點折磨人。
加油!繼續向前,有首登來此逐夢的人,有回首來此尋夢的人。
難得這樣秋高氣爽的感覺,在陰雨不止的城市裡悶久了,看著這樣的天空,連自己都感動了。
就連杜鵑也忍不住,偷偷探出一抹花朵,春天來了嗎?
10:30穿出森林,踩上2900m高地,稜線坡度趨緩,視野打開,第一眼就看到東北方的桃山。
在此休息五分鐘,集結隊伍,等一下會有一段緩坡路,接下來又將急拉,直到三岔營地。
走在2900m稜線上。
東望桃山。
遠望西南方向的三六九山莊。
西望品田大草原。
池有山則聳立在前方。
走在溫暖的秋陽下,兩側高箭竹閃著金黃光芒,靜華快樂地說怎麼會有這麼幸福的路!
幸福的100米爬升。
然後再度鑽入蓊鬱蒼翠的鐵杉林。
雖然必須努力爬升,擦著額頭滲出的汗水,因為森林美麗,依然是充滿幸福的一段路。
台灣特有珍貴的高山資源-鐵杉林。
巨碩樹幹高高伸向天空,仰視,浮雲飄過,我的心思也飛揚起來。
路徑在巨石間穿梭,陡上,奮力,一步一步慢慢往上走。
終於走到3.5K三岔營地,時間剛好12點整。今天這裡駐紮了一頂六人帳。
想必大家肚子都餓了,但這裡太冷,有風,沒陽光,我建議繼續往前走,找一塊溫暖的地方午餐。
繼續向上,幾分鐘後在路上找到這一塊有陽光的小空地。
今天午餐由老大張羅,鮪魚酪梨洋蔥沙拉三明治,我煮茶佐餐。
這裡其實距離桃山岔路,以及池有第一登山口僅僅數公尺之遙。
午餐畢,12:55來到石瀑坡,這裡就是池有第一登山口。
我們決定在此卸下背包,輕裝登頂池有山。
當然也可以重裝直上池有山,再從第二登山口下來,但這樣重裝爬上爬下實在意義不大,兩處登山口距離區區幾分鐘,我們今天時間預留很多,省點力氣好好賞景玩耍才是。
一點整,踩上石瀑坡,直上池有山。
10分鐘後上稜線,繞過大崩壁,眼前赫然出現大小霸尖山熟悉的身影。
感動吧!抑或是一股老朋友久違的悸動!讓我突然停下腳步,親切、溫暖,我愣了幾秒鐘,望著那熟悉的身影,睽違了42年,乍然相見,卻絲毫沒有陌生的侷促。
順著稜線往上走,視野瞬間打開,一轉頭,東方天際線上,南湖中央尖、圈谷、北二段群峰,稜線迤邐,綿綿無盡。
就連南方的雪山主峰、北稜角,圈谷上方的U型開口,清晰可辨。
(但可怪了,翻遍相簿,就是找不到照片,要不是大家太興奮了,就是目光通通跑到大霸尖山,以及南湖中央尖去了)。
挺立在池有山稜線上的這幾株圓柏,姿態蒼勁優雅,一樣吸睛。
13:30,登頂池有山。
山頂上北風強勁,視野360度無縫大環景,剔透犀利,大家止不住興奮的情緒,又跳又叫又笑,風吹亂了頭髮,風吹走了老大的帽子,貴哥擔心他的三腳架會被強風掀落山谷,我比較擔心簡哥瘦長的身軀會不會稍不留神被飛到天上去。
每個人都不停地換角度,擺姿勢,這裡我要,那裏我也要,活像嘴裡正含著棒棒糖的小朋友一刻也不肯放,輪流喀嚓,首登者獨照,40年追憶者合照,山頂上熱騰騰,強勁的北風把歡笑聲高高的揚向天空。
我們一點半登頂,每個人都有理由,就是不想離開。
直到14:10,我們已經在山頂足足玩耍了40分鐘,無瑕的藍天,遮掩不住大家歡欣的臉龐,實在不想掃大家的興致,但也不得不提醒該下山了,早點到新達山屋,今天應該有機會欣賞大霸尖山的黃昏秀。
遠處桃山與南湖大山之間的山谷,也就是思源埡口的上空,雲絮簇擁,堆起一大片浩瀚洶湧的雲海。
雖說答應下山,走沒幾步,沒拍這一張,說什麼也不願意離開。
池有山麓廣闊蒼鬱的鐵杉林。
繞過大崩壁。
回到石瀑坡。
回到鐵杉林,個個故態復萌,又賴著不走了。
好不容易請下山,卻還集體坐在石塊上曬太陽,阿貴無賴,坐在石堆上,準備幫大家拍個夠。
真的不走不行囉,大家舉高登山杖,振臂高呼,蝶~~喔!
還要拍。
不管啦!14:45,我率先背包上肩,吆喝大家一聲,逕自往新達營地出發。
5分鐘過池有第二登山口,大家都跟上來了。
穿行鐵杉林,繞著佈滿巨石的山腰路,上上下下。
天空依然湛藍無瑕。
三點整,遠遠望見那一棵名聞遐邇、臨崖而立的池有名樹,大鐵杉,姿態從容,從石瀑坡走到此15分鐘。
這下子又走不動了。
欲走還留。
通過一棵樹,前後不過百米路,竟然又花了15分鐘。
我跟貴哥笑說這樣的龜速團大概只有我們這種老頭子才辦得成吧!
四十多年前竟然沒印象池有山有這麼一大片美麗俊秀的鐵杉林,今天重訪,欣然領略讚嘆。
終於看到標示著往新達山屋的A19指示牌,時間三點半。
過了池有名樹之後基本上就幾乎是下坡路了,雖然鐵杉林的石壁路偶爾還是有上下。
又見大霸尖山。
順稜而下,穿出鐵杉林,大草原與品田山赫然出現眼前,再仔細看,視線跨過樹林,新達山屋也依稀可辨。
靜華在身後唉呦一聲,說怎麼還那麼遠?我說其實很近,下坡到鞍部就到了。
她又說,啊品田那麼高,明天怎麼爬?
15:45進入箭竹草坡區,回望池有山,剛剛就是繞著這一大片鐵杉林的山腰路、再沿著稜線走下來的。
再進入一片樹林,夕陽斜射進來幾束霞光。
草原鞍部上散落了許多大大小小像這樣的黑水潭。
新達山屋在望。
大小霸尖山在右手邊如影隨形。
路過A20往大霸尖山岔路口。
16:14抵達山屋,先找協作報到。
年輕帥氣的協作LaLu哥說一樓右側還有六個床位,我們可以用,另外一個就睡最左側角落吧(因為我們是七人團)。我想了一下,告訴貴哥說我自己去睡角落好了。
我聽貴哥說今天小胖哥會上來新達(小胖是我們以前去閂山鈴鳴、屏風山,與阿棟師搭檔的協作,他這陣子在這裡當值勤保育志工),我剛進門的時候,沒看到小胖,只注意到右側角落的睡袋裡裹著一個人,頭都埋進睡袋裡面了,正在呼嚕大睡,我猜那是小胖,所以請大家輕聲細語。
隔天摸黑攻品田的時候很多人都抱怨一夜沒睡好,說左右兩側整夜鼾聲雷動(老大還說貴哥隔壁的有呼吸中止症,半夜一直聽到有人喉嚨大聲咖囃,嚇得老大一夜不敢睡),我偷偷笑,直到下山時才跟貴哥承認說我就是一進門聽到小胖哥的呼嚕聲太嚇人,所以趕緊志願離隊睡到右側最角落,那裏離小胖哥最遠。
整理好床鋪,把禦寒衣物全都穿上,黃昏已至,外頭溫度迅速降至大約5度而已,我們運氣好,今天無風無雨(小胖說昨晚這裡颳著七級強風,吹得整座山屋劈哩啪啦),貴哥拿起大相機,邀大家說來去看夕陽。
這裡其實看不到夕陽,東側池有,西側品田,除非站在高點,否則日出日落通通擋住。
我們回到大霸尖山岔路口的稜線上,時近五點,黃昏暮色悄悄掩落,此刻躲在品田後方的夕陽射出霞光,剛好照射在大小霸尖山稜線之上。
舉杯,敬多年不見的老友。
山風微微,遙遠的北二段上空晚霞朦朧,草原暮色,滲著寒意,依然遮掩不住大家快樂的心情。
金色大小霸。
秋色武稜,池有藍天,金色大霸,今天這樣一路走來,今晚新達夜夢,快樂應該如何擺放!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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